之后,他又在地上畫了一堆路線,最后在京都圈了個圈。我認得京都這兩個字,但其他地名我就不認得了。
他在京都上方,寫了一行字。
那些字,我也不認得。
他也是寫完之后,才反應過來我不認得字,于是指指自己,又指指京都。
我又試探性詢問“她們是在京都你想去找她們。”
他點頭。
我看著滑梯外面的雨,抱著他分享給我的剩面包啃。不可避免的,心底有點空落落。
原來他有家人的啊
他一般會在每天傍晚,去專門收廢品的人那里,將廢紙和空水瓶賣給對方。換來的錢,他不會亂花,也不會用在買食物上,而是攢著。他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每輾轉到一個地方,都會用撿破爛的方式賺取路費,去下一個城市。
一點一點,直至到達京都。
他幫忙將我的空瓶子賣掉后,獲取的錢,他小心翼翼數清楚,塞給我。
看著掌心還帶著溫度的錢。
我合起手來,貼上心口處。自從佐藤少爺死后,一直空落落的心臟在這一刻,被幸福填充得滿滿當當。
我很愛吃米糕。
他發現了。
有一次我們跟往常一樣躲在公園滑梯下面,跟流浪貓狗一起分享食物時,他忽然從懷里掏出來包得整整齊齊的米糕。
好香好香。
那香味就像無形的手,不停勾引我。
他見我止不住地吞咽口水,再次傻笑起來,白色的、邋里邋遢的胡子都隨著他的笑顫動起來。
他將米糕遞到我手里來,做了個吃的動作。
我吸吸鼻子。
將這一塊彌足珍貴的米糕小心翼翼分成兩半,他一半,我一半。
我吃得十分緩慢,每一口,都要在舌尖細細品嘗,才舍得咽下去。但他比我吃的還要慢,而且還是一點一點剝著吃的。
等我的吃完了,他還剩下大半。
然后一如既往笑著,將他的那半塊米糕遞給我。
在悶熱潮濕的東京,我心間的那朵花越開越大。我的笑容多了,我的話多了,我跟他說喜江阿姨的事,跟他說我最喜歡的小貓叫杏花,跟他說我的母親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她長得很漂亮,比我漂亮無數倍。
但她總有做不完的活,不管多努力,也還不清債務,后來在雪天病逝了。
他有些愣怔地看我,不斷比劃雙手詢問我,為什么我的母親會欠債那么多。
我說“因為我的外婆偷了東西,所以我們要還債。”
他問我的名字。
我笑著,眼睛彎彎的,里面洋溢著幸福“我叫奈穗子。”
他忽然就哭了。
啞巴哭起來是沒有聲音的,但他哭的好傷心。
我手足無措問他為什么哭。
他什么也不說,只是將攢了很久的路費全用來買了米糕,因為我說,我最喜歡吃米糕了。
接下來,他每天撿垃圾換到的錢,都會用在給我買一塊熱氣騰騰的米糕上。
今天一如既往。
天色有點黑,我等在街邊的巷子里,努力拉著帽子往下,遮住自己的臉。
他在車輛川流不息的街對岸,在那家很有名的店鋪買好了米糕。他在馬路邊等綠燈,他的背很駝,瘸腿使他步履維艱,但他始終笑得很慈祥。
綠燈亮了。
我看著他擠在人群里,步伐緩慢地朝我靠近。注意到我的視線,他還非常費勁地用斷手舉起裝在袋子里的那塊米糕,朝我晃一晃。
引來我的笑。
“抓住她”
突然插入進來的高聲,打破了我私以為的幸福生活。我看到了人群中的禪院家的人,他們擠開老人,朝我沖過來。
我呼吸驟停,掉頭就跑。
但胳膊還是被扯住了,很大力的被扯住了。我哇哇亂叫打他,但根本撼動不了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