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公府。
大夫被侍衛自馬車上接下來,提著藤箱進門時,忍不住嘆一口氣。
“昨天喚老夫,今天也喚老夫,還回回挑晚上,”他嘮嘮叨叨,“我說,你府上受傷,能不能換個時間”
“今晚可是一年一度的盆蘭燈會,老夫答應了夫人,要陪她去看花燈的,如今被你拉來這,老夫晚上回去可怎么交代唉”
侍衛被他念了個滿頭包,卻不敢多說,只悶著頭,扶了這老大夫進去。
這老大夫穿花拂柳、熟門熟路地繞進國公府,等一到門口,看著院門口那“疏桐院”三字,忍不住道“難道又是那小娘子受傷可真是”
他搖頭“多災多難啊。”
侍衛沒搭腔,只將人送進去。
老大夫搖著頭進去,又搖著頭出來,倒把外邊候著的人嚇一跳。
“大夫,阿瑤這是怎么了”
長公主問。
她也已從雀兒街回來,回來后就守在院子外,如今老大夫這樣,倒是把她唬了一跳。
老大夫捋捋胡子“藥上得及時,包扎也不錯。雖傷口看著唬人,到底是皮肉傷,將養著便是。”
但一想到,這般嬌滴滴的一個小娘子,卻滿處傷口,到底讓人不落忍,何況昨日傷還沒好,又添新傷。
老大夫想著,叫人拿筆來,讓人速速拿了方子去抓藥,又囑咐道“藥每日需換上一次,待好之時會生新肉,到時恐會撓癢不堪,要注意莫讓娘子抓撓,以免留疤。”
“還有,今夜最是要緊,小娘子落水受寒、邪風入體,恐還會發上去,得留人多照看,否則”
他講了一連串注意事項,倒把一旁聽著的小四郎唬得眼淚汪汪。
小四郎望著老大夫“阿瑤姐姐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會不會醒不過來”
大郎君邁步進來,第一句聽的就是這話。
他怔了怔,面前立時浮現一張如花嬌艷的臉,臉的主人帶著笑問他“郎君這糖葫蘆,是買給我與阿芝吃的么”
心像被錘子重重砸了一下,有些奇怪的鈍痛。
大郎君心想她出什么事了
怎就醒不過來了
而后,就聽老大夫道“醒得過來,醒得過來,只是一連受傷,到底傷了元氣”
大郎君的注意力,全在那句“醒得過來”,過了會,他長長舒一口氣,徑直走到長公主面前,喚了聲“母親。”
長公主似才留意他,道了句“大郎這般早結束了”
“并未,”大郎君道,“聽聞母親這邊遭了事,特與同僚請了假過來的。”
“我倒是沒什么事,”長公主道,“就是阿瑤”
她嘆氣,想到方才所見,“遭了些罪。”
“襲擊的人呢”
大郎君手放在腰間的佩劍上。
今夜金吾衛當值,竟然還出了這么一檔子駭人聽聞之事,所攻擊之人還是北梁公府的女眷
金吾衛正當值之人,都在議論紛紛。
這也是大郎君得知這事的原因。
“都是死士,”長公主也沉下臉,她并不是那等無知婦人,知曉今日之事意味著什么,“被抓住,就當場自盡了。”
“不過還有一個,被卸了下巴,二郎帶走了。”
深夜。
大理寺。
專門用來關押犯人的地牢內。
一盞油燈亮著。
豆大的燈燭照不亮偌大一個地牢,有火焰跳躍其上,反倒將其襯托得更加陰森。
一白衣郎君坐在已看不出顏色的深色長條幾案后。
案上,一尊獸首青銅香爐正裊裊飄著煙氣,煙氣朦朧,令他那張臉若隱若現。
他支著手,正懶洋洋看著面前正受刑的黑衣人。
黑衣人雙手被縛于十字木架。
身上黑衣已破破爛爛,透過黑衣,能看到其內翻卷的皮肉,有血正順著皮肉,“滴滴答答”往下淌,在底下匯聚成一條小溪。
一小吏手執生倒鉤的皮鞭,正一鞭一鞭往他身上抽。
每抽一鞭,這人身子便猛地一震,仿佛在受著這世上最酷烈的刑罰。
有一筆吏在旁邊拿了紙筆在記,小吏每抽一鞭,他便記上一筆,嘴里還念“受鞭刑,第十八鞭;受鞭刑,第十九鞭;受鞭刑,第”
一聲一聲。
連著那皮肉被抽的聲音,回蕩在這地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