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傳奇的世家也總有沒落的時候,玉綺芳和玉蘅落運氣不好,正巧趕上了。
這一代的玉家人丁寥落,父輩因為參與奪嫡之爭站錯隊伍,在當今天子登基后退隱的退隱,死的死,偌大門庭里能當家者唯有大公子玉綺芳一人,因此早早就從父親手中接過家主之位,一手操持家族事務。
玉蘅落是他同胞弟弟,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彼此扶持照料,生死同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玉綺芳決定執掌家族,玉蘅落自然不會獨善其身。
他不擅雜務,不通人理,卻是武學奇才,便做了兄長的副手,專門負責保護他的安危,順便處理一些臟活累活危險活計,將暗地里的麻煩事一肩擔了。
玉家家主是光風霽月的君子,是智珠在握的謀臣,家主副手便是他最鋒利的刀,以及唯一能夠放下戒心和責任的港灣。
他們同心一體,故而堅不可摧。
原本玉家衰落,但有他二人撐著,勉強還能維持一些祖輩榮光。然而半年前玉蘅落的逝世卻似一道驚雷,不但劈去玉家半道脊梁,更讓玉綺芳崩潰出走,將家業通通拋給旁支侄子后,便帶著他的尸身遠走他鄉,從此不見蹤影。
黑貓道“半年前遠州的玉家旁系向主家發信,說族中怪病頻發,人死了大半,求主家派人調查和送些物資。因此事著緊,我便親自請纓帶著物資過去了,誰知到那以后才發現這條支脈早在三年前就已死絕,連條狗都沒留下,根本不可能向主家傳信求救。而我還來不及調查清楚,就跟其余隨我同行的人一齊染上了一種怪病,三日乃亡。”
“后來,大約是在兩個月前,我從這只貍奴體內蘇醒,睜眼便看見兄長將我從泥水里提溜出來,抱回了家。”它看著一只前爪,肉墊收縮,探出鋒利的爪尖。
“我尚未考慮清楚是否告知他我的身份,就發現他在屋里設了我的牌位,日夜香火不熄,卻不刻名姓。而在牌位之下的暗室里,放著冰棺封存的我的尸體。”
一回想起看見自己尸體時的場景,玉蘅落就心情復雜,既為兄長的頹廢和執著痛心不值,又有一點隱晦的開心。
死去這么久之后,他惦念的人也一直都在牽掛著他,這對從幽冥歸來,漂泊無依的亡者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慰藉。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不想和阿棋相認,不愿激起他好不容易平息的悲傷,甚至于再經歷一次天人永隔的痛苦。
玉蘅落自覺這樣的心思不妥,便有些心虛地抬頭去看云不意他們的反應,誰知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兩雙興致勃勃的眼和一片抻直了前傾的葉片,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臺上吹拉彈唱的手藝人,他們是臺下看樂子的圍觀群眾。
其中一位非人群眾還擺出了隨時要給賞錢的架勢,真是
玉蘅落一回味,頓時半點傷感也沒有了。
云不意用一片葉子摩挲另一片葉子的底部“你說他修煉了邪術,具體是個什么情況”
“我不清楚。”玉蘅落搖頭,“那邪術練成之后,身上某處會長出一點血色印記,驅使時周身繚繞著黑色成股霧氣,形似漚爛的污泥,散發惡臭。我不知他為何修習此術,只知道隨著他修煉時日愈長,性情也變得越來越古怪,從前他待人溫柔和善,不會像方才對你們那般冷漠無禮。”
黑色霧氣,形似污泥,散發惡臭。
兩人一草對視一眼,迅速提煉出重點,隨即秦方問道“那邪術對他身體有害”
“自然。”玉蘅落嘆氣,“或許你們看不出來,但他的靈魂早已被侵蝕得不成樣子了。”
秦方皺了皺眉,幾度欲言又止,到底沒說什么。
云不意則收回繞在玉蘅落脖頸上的枝葉,叉著腰想了一會兒“我有一個猜測,不一定對啊。你說他修煉這種邪術,會不會是為了把你救活”
“荒謬”玉蘅落瞬間炸了毛,想也不想就駁斥了這個離譜的想法,“人死以后,或入輪回或消散于天地,復活死者乃是天道大忌,從古至今有這想法的人都落了萬劫不復的下場。我兄長才智卓絕,并不會有此癡妄”
它緊張得好像不是被復活的對象,而是復活失敗跳腳破防的敗犬敗貓。
“別急著下定論。”云不意探頭看了一眼天色,很好,天公給面子,馬上黑了,“咱們不妨夜探你兄長家,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玉蘅落壓了壓耳朵。
秦離繁笑瞇瞇托著下巴“你不敢還是不愿意”
玉蘅落“唰”地起身,邁著小碎貓步跑出船艙
“走”
云不意與秦離繁擊掌。
激將法真好用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