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開五指,月光便自發攏成一束落入掌間,朝前輕描淡寫地一揮。
阿棋發出一聲聲不似人類的嚎叫,驅使黑霧巨蟒向他攻去,蟒蛇張開的巨口仿佛能吞下半壁天空,落下時連夜色也被吞并進更深的黑暗。
劍光同樣被其吞沒,連同秦方的身體一起。
“他”
玉蘅落焦急地蹬了蹬后腿,卻見秦離繁淡然自若,摟著它安撫地摸了摸頭。
云不意更是從容,甚至有心思將自己的枝條編成燈籠狀,往里面注入綠光,挑高了遞進黑霧里。
光芒所過之處,如春色鋪展,黑霧一時淡去不少。秦方的身影在綠光與黑影中若隱若現,無奈地斜了那整活多于幫忙的燈籠一眼,抬手推開。
“太綠了,婉拒,謝謝。”
說罷,他順勢抽手向前橫斬,比第一劍多了百八十倍的月華轟然自天上墜落,像一道通天徹地的光柱,龐大而凝實,單單是散逸出來的部分,就將黑霧化成的巨蟒寸寸斬斷、拆散、搗碎。
阿棋連一聲悶哼都沒發出,就被月華光柱重重壓進地里,只露出一顆頭顱和半截脖頸,左沖右突地負隅頑抗,跟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大圣似的,黑眼眶里淌出了紅色的液體。
“哥”
看到兄長如此猙獰駭人的模樣,玉蘅落心中絞痛,若不是掙不開云不意的禁錮,早就撲到他身邊了。
秦方面無表情地掃一眼玉蘅落,看著阿棋再度道“孽障。”
月柱崩碎,化作飄雪飛絮般的碎片刺入阿棋的軀殼,穿體而過的瞬間暗淡粉碎,留下劇痛,也帶走了他身體里的一絲污濁。
秦方用這種方式為他拔除邪術的污染,其痛苦不亞于凌遲,一時間院內只聽得到他凄厲的慘嚎,哀轉久絕。
云不意運使靈力撐開隔音屏障,玉蘅落不忍地別開頭,扎進秦離繁懷里,渾身顫抖著,如同也在感同身受阿棋的煎熬。
如此這般,不知過去多久,最后一片月光帶走了他體內最后一點污穢力量,阿棋的面目終于恢復正常,卻也身心俱傷地癱在地上,只剩一口氣了。
云不意這才扯開束縛,任由玉蘅落撲到他身旁,焦急地圍著他轉圈,拿鼻子輕輕拱他的手,一遍遍呼喚他。
“兄長哥”
阿棋瀕死之際,一截手指動了動,艱難搭在玉蘅落的貓爪上,眼睫毛劇烈顫動著,好像竭力想要睜眼,卻抵不過身體的巨大耗損與生命力的流失,終究無力堅持,氣息如游絲斷裂,溫度漸冷。
他死了。
死在玉蘅落面前,死在心愿達成的前夕。
他死時甚至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弟就在身旁,也來不及等回牽掛于心的貓,看它最后一眼。
明明只差一點,不過一點。
玉蘅落僵在原地,良久,才顫巍巍地問“秦君子,我兄長他”
他推著阿棋,感受到掌下的軀殼已經再無半點生命氣息后,心底一片涼意蔓延至全身,身體顫抖得止不住,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仰頭看向秦方。
彼時,秦方正用自家兒子的衣袖擦手,低頭時月光照著他半邊臉,絲毫不為面前的生離死別動容,仍舊矜持冷淡。
“如你求助的那樣,我已替他拔掉體內的邪術根基,結果正像你看到的這樣。”秦方道,“早在他開始修煉此術的那天,他的生命就已經被這些黑霧近乎吞食殆盡。換句話說,阿棋不是你的兄長,只是有你兄長一點真靈的怪物。”
大多數邪術修成之后,練出的法力就會占據修習者的軀殼,取代其原本的魂魄,僅留下一點記憶、執念與真靈驅動,與怪物無異。
這種人被稱為邪修,有害無害取決于軀體主人死前的執著之物。玉綺芳算幸運的,執念是死去的弟弟,而非怨念仇恨,所以沒有做出令家族名聲掃地的滔天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