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走出曲臺閣,廊廡下頭立著兩個人。
左面是薛伯彥,右面是齊楹。
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把她和陽陵翁主的對話聽到了幾分。
院子里爬了兩根花藤,還種了赤棠與紫葉梅,奴才們跪了滿地,無人敢抬起頭來。
齊楹的臉色有些蒼白,深衣鞶帶,腰佩赤綬。看得出是大病初愈的模樣,身上仍披著氅衣。
晌午剛過,日頭明晃晃的,他眉骨下的絲絳松松的系著,連帶著手邊那根盲杖,一道被鍍上一層朦朧的金影,因他臉上的那寸遮擋,沒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亦或是這人原本就沒什么表情。
執柔福身行禮“昭王殿下,大司馬。”
“來,執柔。”薛伯彥對著執柔伸出手,執柔緩步走到了他們面前。
“這是臣兄長的女兒,閨名叫執柔。”
齊楹似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他矜淡地嗯了聲“薛伯寮,本王記得他。”
他的嗓音低而淡,卻一瞬間將執柔帶回那個風急雨驟的黃昏。
那日承明宮中,齊楹披頭散發地握著匕首,干涸的藥汁落在他臉上,像是一滴凝結的血淚。
此刻,他背對著日光立在廊廡下,衣冠體面,執柔耳畔卻好似又響起他那聲輕蔑的冷笑。
她抿著唇低頭,薛伯彥對她說“陽陵翁主性子嬌,有你常來陪她便是再好不過的。難為你的這份心思,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執柔垂眸說了聲是,帶著卻玉退了出去。
薛伯彥瞇著眼,直到那道窈窕的身子轉出垂花門,他才轉向齊楹的方向,高深一笑“陽陵翁主這樣拿喬的人,依臣之見,難配王爺,臣這個侄女的嗓子還沒好,人卻是千里萬里難挑出來的美人,又一直養在太后跟前兒,脾氣秉性都是沒得挑的。王爺覺得,臣這侄女如何”
齊楹道“大司馬是想做月老了。只是父皇才過身,哪怕在民間,都得有為父丁憂的心思,更遑論是本王。”
“也好。”薛伯彥闊步向前走了數步,又施施然回轉過身,“臣昨日已與尚書令協定,不日將擁立王爺登基,此為江山社稷第一要事,其余的都不必急于一時。”
聽聞此言,齊楹薄唇微抿,并未再開口。
永熙十一年立夏,昭王齊楹在大司馬薛伯彥與一眾大臣的擁護之下,登基為帝,史稱其為和帝。
承明宮。
元享跪在齊楹身前,將蔽膝、佩綬逐一系在齊楹的身側。
冕冠十二旒,白玉珠搖曳相碰,在年輕君王臉上投落下一道道纏綿的影子。
眾人長跪在一起,口呼恭喜萬歲。
風聲如寂,眾人垂著頭都在等齊楹說平身。
“讓一個瞎子當皇帝,有什么可恭喜的。”齊楹淡淡道。
元享走上前扶著齊楹的手臂,引他踏出了承明宮。
煊赫的未央宮,齊楹一步一步踏上丹墀。
走完最后一階,元享有些不忍地偏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