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臨并不是個普通人。
他是冠業侯的門客,專程從鄴城趕來見齊楹。
泱泱大裕,在這些人的眼中,不過是板上魚肉。
“陛下的意思侯爺也明白,大裕危困,侯爺必會全力襄助。只是今年年景不好,人困馬乏。若陛下愿割微州四城,侯爺麾下雄師便可糧草齊備,揮師北伐。”
“冠業侯的胃口倒是不小。”齊楹語氣看不出喜怒,“微州四城水豐草茂,大裕的三成糧草皆產于此地。若真將此四城割與冠業侯,只怕來年大裕是會餓死人的。”
“餓死的都是沒用的人。”劉臨并不避諱,“幾萬生民而已,若陛下真能剜去大裕附骨之蛆,何愁沒有生民百姓”
齊楹的手指輕輕點著窗沿,看上去已經有了三分不耐。
“微州以西是兆州,朕可以將此地贈與冠業侯。”齊楹道,“但微州不行。”
“陛下。”劉臨挑眉而笑,“現在不是談價的時候。”
齊楹并不退讓“各路兵馬中,也不只有冠業侯。”
這并不是一次愉悅的對話,甚至可以算是不歡而散。
浮屠之下,金鈴聲里,行像已進入尾聲。
“為表誠意,我們將會把薛則簡的首級送上,余下便是要看陛下的誠意了。”
這是劉臨離開前對齊楹說的最后一句話。
劉臨走后一刻,齊楹從藏經室走了出來。這地方他分外諳熟,無需用盲杖牽引足以如履平地。
他站在臺階上,金鈴嗡然靈動,齊楹聽見了薛執柔的聲音。
她的嗓音其實沒有什么特別,像她這個人,綿軟得如同云霧。
穿云破月,宛若潮水般向他涌來。
百戲之后,觀戲的人群開始登塔了,執柔眼見著自己被攢動的人群越推越遠,不得不奮力向回擠去。
幕籬不知何時被擠掉了,人群中有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薛姑娘”那人喊了一聲。
執柔裝作沒聽見,只想把手掙脫。
那人不死心,離得更近了些“薛姑娘忘了我嗎我是賀唯啊。”
執柔避無可避,終于抬起頭“我不認得你。你也找錯人了。”
賀唯搖頭“我沒認錯,先前咱們在宮宴上見過的。”
執柔的確見過賀唯,不過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賀唯在廷尉司供職,雖不過是個文曹,可廷尉司到底是有實權的地方,他曾私下里找過一次執柔,懇請她替大司馬傳遞消息。
那一回執柔便推脫了,自那次起,她便愈發謹慎,不再一個人獨自動身。
她不知道的是,賀唯上個月已經轉投齊楹麾下,為齊楹做事。
此間種種,不過是一個專門為她而設置的局。
“姑娘如今身份尊貴,若是能攜什么消息與屬下,價格比過去翻一番,黃金二百兩買姑娘做大司馬的耳報神。也不會難為著姑娘,不是什么難事。”
見執柔不回答,只一力想要掙脫他,賀唯刻意壓低了嗓音“還是姑娘如今有了旁的生意,看不起賀唯了”
執柔越退,他便越發近了一步,執柔雪膚花貌本就引人注目,此刻,愈是惹得路人頻頻回顧。
執柔倏爾停下腳步,盯著他的眼睛“既如此,我的確有消息要說與大司馬聽,你可愿借一步說話”
賀唯聽聞此言,欣然同意。
于是跟著執柔擠出人群,到了一個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