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面對齊楹的疏遠與戒心,執柔早可以做到照單全收。
但有太多次,齊楹對她伸出手來。
她卻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這許多年來的宮闈泅渡,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自己的心。
不論是慈悲心,還是阻絕情愛的心。
她與齊楹之間,早已注定了結局。
她不能動心,齊楹也不能。
又或許這男人,三分真七分假,談笑之間運籌帷幄,似假實真。
“陛下。”她喚了聲。
可當齊楹偏著頭問她怎么了,她卻又說不出話來。
“這么說,便是不喜歡了。”
“不不是的。”執柔深深吸了口氣,“快進八月了,不知尚太傅家的女郎是哪日入宮。”
“少府監收拾出了幾處宮殿,住在哪,怎么住,還得聽陛下拿個主意。”
齊楹的手懸在半空,一室旖旎緩緩破碎消融。
片刻后,他輕輕送開了她的手指“下個月吧,朕還沒有想好。”
說話間,馬車已經駛入章城門。
巍峨高深的宮闕壓抑且逼仄。
齊楹靠著迎枕沉默不語,好像又重新變成了新婚那夜,那個疏離遙遠的君王。
她在提醒他的同時,何嘗不是在提醒自己。
執柔在椒房殿外下了馬車,踩著車凳時,她忍不住回頭望向齊楹。
明明他眼上的絲絳遮住了半張臉,她卻分明感受,那張一半浴著燈火的臉上,帶著難以言狀蒼涼與悲傷。
“薛執柔。”他突然開口。
沒等她回答,齊楹繼續道“朕做不到。”
“什么”她問。
齊楹卻笑“沒什么。”
聽著她淺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了,齊楹胸口一陣刺痛,他緩緩躬著身,伏在了案幾上。
尚存曾說,皇后心腸慈軟,陛下何不以此利用她。
齊楹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做不到”到底在說給誰聽。
只是一瞬間,一種陌生的疼痛在凌遲他的理智,齊楹手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
薛執柔。
這個年輕的女人太過美好、太過芬芳,以至于他常常會忘記。
她的身份不僅僅是大裕的皇后。
他的人生宛若幽微的風中之火,合該任由他熄滅在這盛世的余暉里。
一連數日,齊楹都沒再去見執柔。
進了八月里,天氣漸漸冷了下來。
因著快到中秋了,齊楹專程去了一回昆德殿。
大長公主正在抄經,齊楹沒有打擾,在偏殿里等了小半個時辰。
待她抄完經時,已經過了正午。
“陛下來了。”齊徽在齊楹對面跽坐下來。
“再過十來日便是中秋了,朕來看看姑母。”
昆德殿位于未央宮最北,本就是個少有人來往的地方,再加之大長公主生性冷淡,不喜與人結交,故而這里愈顯安靜冷僻。
“陛下和過去不一樣了。”齊徽端著茶盞,安靜地打量齊楹,“哪怕在北狄時,我也常常能想起陛下幼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