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宮如今全是大臣,外頭的丹墀上也全是等著召見的人。只怕陛下和大司馬幾個晝夜都不能安枕了。”鄭秦心里害怕,卻又不敢聲張,“娘娘,娘娘您說,咱們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啊。”
“咱們再愁也是沒用的。”執柔扶著桌子坐在榻上,“你去命人做些吃的送去,天氣冷,給在外面候著的大人們添幾個炭盆,燒些熱水泡茶。再開我的庫房瞧瞧,賬上還有多少銀子能挪動,若是能湊夠一千兩,便替我交給陛下,說是我一點心意。”
她才入宮,身上攢下的銀子不多,除去首飾,這一千兩基本上便是全部身家了。
鄭秦咬著牙說不出話來,卻玉望著執柔,眼神中也有懼意。
“這事早晚也會傳出去,可無論如何,你們卻不能亂。”執柔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算是他們手眼通天,打到長安怎么也不是一時三刻做得到的。且不說才打起來,許是還有洽談的余地。”
這些話她說完自己都不能盡信,倒是鄭秦和卻玉松了口氣“還是娘娘說得在理。”
執柔做慣了仰人鼻息討生活的人,如今也成了旁人的主心骨,她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鄭秦猶豫了一下,又忍不住說“只是大司馬今日,罰了陛下身邊的人。”
這個消息比旁的來得更真切更有沖擊,執柔的手微微收緊,鄭秦緩緩說“就是那個叫元享的,此刻正在承明宮外受廷杖呢。”
“多少”執柔吐出一口氣,“多少杖”
鄭秦艱澀開口“八十。”
這是個近乎可以奪去一條性命的數字。
執柔站起身便向外走,卻玉和鄭秦一道攔著她“娘娘要去哪”
鄭秦跪下來磕頭“都怪奴才多嘴,娘娘千萬別去,大司馬雷霆之怒,但凡有求情之人,一并重罰。”
元享和執柔本來沒有情分可言,更甚至他對她心中有怨亦有恨。
但他是齊楹的一雙眼睛,一根拐杖。
若元享死了,齊楹又當如何。
執柔站在椒房殿門口,抬眸望向寂靜的穹廬。
云遮月,月遮燈。
“我不去承明宮。”她輕聲說。
從椒房殿到承明宮,要經過徽華門。執柔走到徽華門邊,終于停下了腳步。
站在這可以遙望那高聳入云的雙闕,以及七十二階之上的丹墀。
丹墀之上,人影攢動。銅鶴銅鳳倒映著幽微的燈火。
聽不見人聲,只能看見高高舉起再重重落下的廷杖。
卻玉低聲說“他竟一聲沒吭。”
這種公然拉到眾人眼前的行刑,要的無非是要威懾眾人。
木質廷杖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令人牙酸,唯獨不見呼救求饒聲。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執柔看到了齊楹,他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眾人之前。
昏昏昭昭,不見天日。
執柔好似又聽到了那一夜,他哼唱的歌聲。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那時,他仰著臉,在煌煌燈下對她笑“線斷了,傀儡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