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手指輕輕按在了她唇上,齊楹笑“你愿意來,朕很高興。”
小黃門聽得見里頭竊竊私語像是在說話,故而站在地罩旁邊不敢高聲“陛下,藥好了。”
執柔站起身去拿,柚木的托盤上,一個青瓷的藥碗。
她拿手背試了試溫度,遞給齊楹。
他單手拿著碗,喉結滾動,一飲而盡。
執柔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里頭是鹽漬的青梅。她取了一顆送至齊楹的唇邊“是臣妾做的,陛下嘗嘗,可以去一去苦味。”
齊楹頓了頓,方張口含住,執柔的指尖與他的唇相碰,旋即又收回。
“你做的青梅,朕其實嘗過一次。”喝過藥,他有些乏了,于是側身躺下,一手枕在頸下,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床沿,示意執柔坐著說話。
齊楹閉著眼,繼續道“是有一年寒食節前后,朕同齊桓一起去長陵祭祖的時候,在烈日下站得久了,卻又沒帶什么吃的東西。他便分給朕一顆這個,同朕說是有人專門為他做的。說起來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這味道卻一點都沒變過。”
“那時朕心里只覺得羨慕他,不是羨慕他貴為太子,而是有人會記掛他。”
他捏著自己手中的荷包,對著執柔彎唇“你說朕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偷來的”
“這天下社稷、這偌大的未央宮,還有你。有時候,朕當真覺得自己是竊賊。”
齊楹拉過執柔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里“有朝一日,這些都是要還的,朕只想完完整整地全都還回去”
他到底支撐不過,沉沉睡去,握著執柔的手也無知無覺地松開了。
尚存再見到齊楹時已經是第二天午后了。
沒在承明宮的正殿,而是在齊楹平日里休息安寢的偏殿。
雙耳瓶里的兩根松枝已經漸漸干癟了,小黃門想拿來丟了,卻被齊楹喝止了“不許碰。”
他病還沒好全,聲音并不高,卻把小黃門嚇了一跳。
尚存便是這時候進來的。
齊楹披著一件氅衣,膝頭蓋著玄色的狐裘。
“你們都下去吧。”尚存示意那個小黃門。
“陛下這是怎么了這才一夜的功夫。”尚存在他塌邊坐下,細細打量著齊楹的臉色,“可曾喚太醫來瞧瞧。”
“老毛病,不妨事的。”齊楹舒了口氣,“老師怎么這時候來了。”
尚存手里握了幾頁紙“按陛下說的,今日一早廷尉司查抄了進善、增平、通寶三家當鋪。賬簿已經全搬到禁中來了。那些賬簿廷尉司的人看得很緊,臣也只能草草翻過,只是單這么看也找不出什么端倪。薛伯彥那邊仍沒什么動靜。”
齊楹沉吟“當鋪里的人呢”
“全抓了。”尚存這一點倒是很肯定,“在亭部關著。”
“挑兩個管事的,關進詔獄去。”齊楹靠著床頭平淡說,“先上一遍刑,到了晚上時告訴余下的人,說詔獄里的那幾個已經招了,看看能不能有吐口的。”
尚存拿著紙筆將齊楹說的話一一記下來。
“不早了,朕便不留老師用膳了。”齊楹說罷,又背過身去咳。
尚存心里嘆息了一聲,到底沒再說不讓他多思之類的話。
出門后,徐平走進來復命。
“元常侍已經醒了,除了不能坐臥外,余下的都尚可。臣會每隔兩日去看他一次,若好生將養,大概也不會留下什么病根。”徐平說完,上前為齊楹搭脈“陛下的身子入秋后一直不好,若是長此以往,還得再加重藥。”
“有什么法子,能好得快些么”齊楹突然問。
徐平遲疑幾分“以陛下的體質,還是宜多用溫補藥材,徐徐圖之。”
齊楹擺手,彎唇“有沒有那種,起效快的,讓朕能看起來如常人般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