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蒼白的手從里頭伸出來,將床幔撩起來。
他人不大舒服,臉上便沒有系絲帶,頭發束得不甚端正,睫毛輕輕顫了顫,沒有神采的眼眸望向了她的方向。
知是她來,齊楹的聲音便不自覺軟了三分,一絲笑漾開在他唇邊“好亮啊,執柔。”
殿中立著六盞高照燈,原本已熄了兩盞,執柔聽他說完,走到窗邊用燭剪再熄了兩盞。
昏昏晦晦,人影都像是宣紙被撕開了毛邊。
執柔走近前來,伸手去搭他的脈,齊楹沒躲,任由她扣著自己的手腕。他自顧仰著臉,眼白尚且泛著一絲紅“抱歉,又叫你見我這幅難堪的樣子。”
果然和昔日徐平說得一樣,脈象亂得幾乎摸不出來。
齊楹的手臂很燙,執柔抬手去貼他的額頭,一樣的燙。
她環顧四周,見紫檀木桌上放著紙筆,便起身想要去抄方子。
“去哪”
執柔回過身,才見齊楹已經掀開了錦被,顯然是想要赤著腳下地。
“臣妾去找筆墨來寫方子。”
聽她這么說,齊楹當真就不動了,他維持著原樣的姿勢,重新坐回到了床沿上。
宜德硯里的墨干透了,她端著茶壺將茶水倒進去,好讓墨汁能化開。
拿著毛筆寫了幾味藥上去,想了想,又將其中一味劃去,換作另一味。
筆尖摩擦著紙頁,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偶爾又會中斷片刻,好像在斟酌著什么。
齊楹便靠著床柱安靜地聽著。
殿里的燈本就不亮,執柔寫得有些勉強,待她中途停下筆,下意識看向齊楹,發現他閉著眼靠著床柱,像是睡著了。
他眼下一層烏青,人也帶著幾分倦怠憔悴。
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漱冰濯雪,松風水月。
執柔將寫了方子的紙交給門外侍候的小黃門,而后又走回到了齊楹身邊。
離得這般近,可以看清他手臂上凸起的血管,幾根頭發沾著汗黏在他額頭上,病來如山倒就是這個樣子。
她怕他睡得不舒服,想要替他將頭發撥開,手指剛伸過去,他便睜開了眼。
明知他看不見,卻又一瞬間覺得心虛。
“陛下沒睡啊。”她低低道。
“朕在想,你要這般盯著朕到幾時”他還有精神開玩笑。
執柔抿著嘴唇不說話。
聽不見她講話,齊楹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指尖落在她袖口,他便向上挪了兩寸,松松地握著她的手臂,哪怕隔著衣服料子,也能覺察出這雙手的溫度。
“你不講話,就是還在怪朕了。”
他眼白泛紅,顯然是燒了好一陣子,人雖單薄,卻好像十分高興。
齊楹用了一分力,拉得執柔在他身旁坐下,他人有些無力,順勢靠著她,二人的長發疊在了一起,摩擦著手背,只覺得癢癢的。
“朕說錯話了。”他臉向下靠著她,執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落在肩頭“別和朕計較,行嗎”
他的手指順著床沿,試探著落在執柔的手上,低聲道“朕方才想,這些話說出口,大概你從此不會再理會朕了。”
齊楹比平日里話更多些,執柔從沒有被一個男人用這樣的方式靠近過,后背有些僵硬,人也像是喝醉了似的,昏昏沉沉起來。
“臣妾沒有怪你。”她只說出口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