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見月念蘇彥奔波勞累,催他回府休息。
蘇彥瞧她神色,看她攏在袖中的手欲伸未伸,只笑道,“昨夜下榻扶風郡,今早從那處來,倒也不覺疲乏。”
說著,讓抱石將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袱送來,道是蘇瑜給她的新春賀禮。
江見月“哦”了一聲,也不見上來觀看。
蘇彥飲了口茶,起身將里頭的一冊洛州風物雜記遞給她,“子檀托人費了不少心思尋來的,不喜歡”
“書卷難求,我自然喜歡。”江見月翻過兩頁,淡淡道,“他如今守喪三年方歸,等我能出去,挑些回禮送他。”
“突然的意興闌珊,是師父何處開罪你了”蘇彥嗔她。
江見月哼聲,“我原當是師父的禮,誰想師父兩手空空。”
蘇彥抬眼看天,“為師原當星夜趕回作陪,皎皎足矣”
小公主拿喬不說話。
蘇彥難得見她肆意模樣,哄道,“實乃洛州事急繁瑣,容師父兩日,擇一物贈你。”
江見月搖首,“皎皎玩笑爾。只是提起子檀師兄,忽想起一事當真不快,然因卻在師尊。”
蘇彥一口茶水哽在喉間,“何事”
江見月起身引人去書房,從案上捧來兩卷書,奉于蘇彥面前。
蘇彥本坐席上調香,見面前夏書虞書兩卷,愈發疑惑,“怎么了”
江見月翻開書卷,“這兩卷不是您謄寫的,乃子檀筆跡。”
蘇彥頷首,“彼時實在太忙,恰好子檀愿意,便由他代勞了。”
“師父公務繁忙,來不及手書抄寫,皎皎自然理解。”江見月看著上頭字跡,“但是,您謄寫大半,其中混了旁人筆跡,皎皎便不喜。”
“書乃用來思閱,你論筆跡作甚”蘇彥哭笑不得。
小姑娘將書推在一旁,竟是真的惱了,“反正我不喜這般,寧可您不曾予我,也不要半道揉入旁人。”
蘇彥持著秤量銀匙,半晌也沒悟出這是個什么怪癖,唯見小公主愈發委屈,唇瓣都要咬破了,只得擱匙軟聲,“成,師父給你重抄這兩卷。”
江見月聞言,頭如搗蒜,眼角新月一閃一閃。麻利整理書卷,想著讓他帶回府中,擇空謄寫。卻不料,一襲身形在面前站起,伴著一聲“伺候筆墨”落在她耳際。
江見月轉身望去,長身玉立的男人已經落座她書案前,鋪開竹簡催她。
“師父不乏嗎”江見月捧書卷走去,輕聲道。
蘇彥挑了支兔毫開鋒,也沒抬頭,“你不要為師在此守歲”
小公主默了聲,努力壓平嘴角,跽坐案前認真磨墨。
屋外大雪紛飛,星月隱跡;屋內燭臺燦燦,靜影成雙。
許是膳前飲了些果酒,江見月沒熬住睡意,不知過了多久,伏案睡去。
但她記得蘇彥抱她去了偏閣暖榻。
也記得自己伸出了手卻沒敢用力,只蹭過他袖角。
更記得蘇彥悲憫憐她,便在榻畔坐下,尤似過往那些年,遞上一截廣袖衣角,任她攥在手中。
后來歲歲年年,她都記得這個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