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風很輕,道旁的枯草散發著陽光的暖香,青墻黑檐下的宮門前,身穿玄衣胄甲的秦衛也很年輕。
一切都很好。
宮門緩緩打開,一行人浩浩蕩蕩簇擁著秦王從里面走出來。
韓非停下腳步,看著疾行在隊首的年輕帝王,笑了,他確實迫不及待啊。
這是他悲哀的笑,亦是他快意的笑,笑自己三十載活得窩囊被韓王棄如敝履,笑自己今日死得轟烈被秦王視作大患。
嬴政快步走到韓非面前,笑得歡喜,“先生果然回來了,寡人已等候多時”
韓非俯身鄭重施以揖禮,笑得坦然,“韓非確實回來了,多謝秦王惦記,外臣有一事相求,請秦王”
嬴政上前扶起他,“先生不必多禮,快隨寡人回宮詳談。”
韓非四處看了看,疑惑道,“秦王不是該送吾前去囹圄之中么”2
嬴政手臂微微一頓,眸中寒光一閃,“囹圄”
韓非訝異看著他,轉而又笑了,“也罷,多謝秦王美意,請”
說著便自顧自踏步朝宮道走去,原以為自己會喪命于刀劍之刑,未料到會是毒酒一杯,如此倒總比車裂腰斬要好,至少能留個全尸,看來秦王先前對他所訴的仰慕之言卻也不假。
這時代,只有君王懷有憐惜之心的臣下,才有資格以一杯毒酒暗暗了結性命,免卻了鬧市之中被萬人圍觀再屠殺之苦。
嬴政看著韓非的背影,沉聲道,“蒙恬,再派人去細查昨夜究竟何人去過驛館”
待他們回到章臺宮時,扶蘇正好抱著明赫在殿外等候,他今日本想將阿弟抱去給姊妹弟兄們看的,但實在沒辦法,從這小崽早上起來后,“我要見父王”的心聲便一直在扶蘇耳中回蕩個不停,吵得他練字都難以靜下心來。
明赫笑嘻嘻朝伸出手求抱抱,嬴政笑著接過他,聽到稚嫩的聲音在嘀咕,“父王昨晚一定被我世外高人的扮相驚艷了吧,嘿嘿,可惜我看不見到底有多威風,也不知我交付給父王的事,他到底辦好了沒有”
扶蘇驚訝看向明赫,昨晚他一直在床上乖乖睡覺,什么時候去扮世外高人了小崽崽不會把做夢之事當真了吧
嬴政想起昨晚那“世外高人”的悚然形象,輕輕抓住明赫的小手搖了搖,你呀你,好在寡人及時察覺是你這小崽所扮,不然真有幾分如坐針氈。
韓非心驚地看向兩個孩子,秦王這又是何意莫非
可那位九公子是撿來的倒也罷了,扶蘇可是嬴秦嫡親的長子啊,難道,這令列國之君聞風喪膽的歷代秦國君主之狼性,真是自小以這等方式培養出來的唉,若果真這般,倒也怪不得六國如今皆是落了下風,試問世間,又有何人能與虎狼之君相較
雖心頭是這般想著,他終是有些不忍,主動開口道,“有勞秦王命人為外臣尋一處無人偏殿,將酒送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