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窗戶打開,韓非抱著一塊牌位,呆呆坐在軟墊之上,任由北風呼嘯著吹進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從迷惘中清醒過來。
原來,他此番急匆匆趕回韓國,卻連新鄭的城門都進不去
守城的士卒雖敬重他同情他,卻也不敢私自放他進城,只是悄悄告訴他,韓王前些日子發布詔令,稱韓非是不忠不孝之徒,不但命人收走了他的田宅仆從,還將他從宗族譜牒之上除了名。
韓非如何肯信這番說辭便帶著驚夫在城門結結巴巴吵了半日,以希望有人將自己歸韓一事告知韓王,好進宮當面解釋清楚。
哪知,兩人一直等到第二日清晨,迎來的卻是姬槐騎著高頭大馬,趾高氣昂丟來一卷詔書這封蓋著韓王印璽的詔書,字字句句,皆與守城士卒之言一字不差
和詔書一同扔到地上的,還有他母親的牌位
姬槐笑著告訴他,既然韓國再無“韓非”這位王叔,那宗祠的偏殿之中,自然也不可能再容納“韓非之母”的牌位,又說韓王已命人將他母親陪葬于先王皇陵的尸骸挖出來,讓他統統帶走。
說著,姬槐又拿出一個布袋,將遺骸軀骨抖落一地,笑道,“韓非,莫要辜負我王這一片仁善之心吶”
此事,將韓非的怒火點燃到了極點,他沖上去撿起母親的遺骸和牌位,失控怒斥道,“爾爾等無恥小人”
姬槐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行了,一個話都講不利索的低賤庶民,還有何資格跟我威風以為你韓非如今還是王叔么抱歉,韓國宗室從此再無此人還不速速滾出韓國”
正因如此,韓非才帶著驚夫怒氣沖沖離開了新鄭城。
這時代的人,極少有不信鬼神祭祀之事的,加之韓非七歲喪父,與母親一路相依為命在嫡兄的冷眼下扶持走來,對生母的身后事難免更十分在意。
想著這里,韓非將牌位抱得更緊了些,紅著雙眼意識混沌地喃喃道,“母親啊,是韓非不孝,讓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息孩兒不爭氣,未能盡盡孝于亡母”
一陣更刺骨的北風卷著道旁的枯草吹來,呼呼的風聲,讓這凄清的夜晚更添了幾分悲愴。
不知過了多久,韓非垂首以寬袖輕輕擦拭著牌位,眼中有厲色一閃而過,片刻后,他抬起頭來,面龐之間猶如摻了冰渣,看起來,竟比車外的北風還要更寒上幾分。
他在心中一字一句,許下錐心刺骨的諾言,
“我韓非此生有眼無珠,以致識人不明,以拳拳之心視狼心狗肺之徒為至親,白白蹉跎大半生之光陰到頭來,全然是對韓國王族錯付了真心母親,孩兒不孝,但您勿要擔憂,韓國雖容不下我母子二人,可天地之大,世間自有賢明之君,愿為您一個埋骨之地”
我不過一枚逐亂世之波而身不由己之棋子,可忍豎子棄我如敝履之不平,可忍一腔抱負不得伸展之郁郁,亦可忍于異國被奸臣戲耍之憋屈,但爾曹賊子
竟敢毀吾母之遺骸令她泉下不得安息,又毀吾之身名府宅令我無家可歸,將我母子二人趕盡殺絕以成游蕩之孤魂野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爭之世,我韓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