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運氣不好,到東京那天正逢陰雨。高野秀樹哆哆嗦嗦躲在鶴井奶奶便利店的門檐下,雨水濺濕了他的褲腳。
一片陰影自頭頂覆蓋而來,津川優子打一把傘為他遮雨,又問他“為什么不進屋去躲雨”
他當時正年少氣盛,在外面混跡久了,下意識用下巴看人“關你什么事啊”
津川優子雖然漂亮,但也很有些潑辣脾性。她聽到這話,當即就給了高野秀樹的腦袋一巴掌。
因為這樣一段對話,他暫時在東京安頓了下來。
東京的平河町有一大片廢棄公寓,雖然沒有水電,但好歹可以應付著有個歇腳的住所。
正如津川優子所說人只要想,再怎么惡劣的環境都能活下來。
陽光親昵地流淌過他的身體,他幾乎就要在著溫暖日光下睡過去。
為了不使自己陷入過度疲憊后的昏睡,高野秀樹繼續渾渾噩噩地向旁邊的受害人傾訴
“我還在在這里殺了光村凌”
他頓了一下,說道“那位大人物覺得我會記恨羞辱過我的人,但我其實沒那么恨他。”
畢竟所有人都是為了活著而已。
他并不想殺死光村凌,于是事前給他發去了死亡威脅。
他曾真心實意地為光村凌祈禱,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碰見自己。
只是組織的爪牙無處不在,它漆黑的鷹羽滲透進每一個角落。當“他”告知自己光村凌的具體定位時,高野秀樹生出一種難以抵抗的無力感。
他又渾渾噩噩地想著只要接受這股高于自己的力量指引,他一定能順利救出津川優子吧。
或許是報復他的不聽話,“他”又將下一個殺人地點選在了這里。
馬斯洛需求理論說生存是人類的底層需要、只有滿足了生存的需要,人們才有余裕去探求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
但也說不準,畢竟哲學界還有第歐根尼過著乞丐一樣的生活,在生命世界和洶涌人潮里“像狗一樣”高尚地活著。
高野秀樹有了小房子里的家庭聚會,有了鶴井奶奶的手作蛋糕,還有早川理紗精心挑選送來的禮物。
“在這個世界,男人有天賜的魁梧體格、暴力因子,如果他再習以下流無恥、不擇手段的脾性,他們就能獲得生殺予奪的權力。”
他斜斜下瞥看一眼瘦弱尸體“沒有天生的體格也無所謂,你只要放棄尊嚴,低三下四,諂媚強者,拉幫結派,你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沒有游樂園入場券、沒有校服,能夠這樣懷揣自尊地活著,他覺得已經很好了。
只是命運的洪流裹挾他而去,他是大人物們隨手揮一揮就能消散的煙塵,是陰謀家棋盤上隨時可以被拋擲的棋子。
達爾文社會主義又說優勝劣汰,適者生存,于是即使是蟲豸也在奮力揮動節肢戕害同類。
他輕輕說“我真正恨著的人,只有山田陽一。”
“我記得你,津川優子曾經幫過你,”他站著巷子里,雨水把黑發澆濕,又深深劃過山脊一樣的眉骨和鼻梁,他輕聲問“你告訴我,為什么把她的照片給麻生祝”
山田陽一驚懼到說不出話來。
大雨瓢潑,雷聲轟鳴,恨意驚厥,高野秀樹掄起斧頭,劈開了另一個人類的身體。
他記憶很好,厭惡的一切他都記得。來到東京后,他曾買到過一版真正的圣經。
他們說“你與我們同去,我們要埋伏流人之血,要蹲伏無罪之人”
他們說“惡人若引誘你,你不可隨從。”
蟲豸顫動四肢,垂死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