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也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腕表,委婉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一分十五秒,工廠正門不予通行。你為自己留了其他安全通道對不對”
宮紀不愿再和他說話,拿起風衣轉頭就朝工廠二層走。
讀秒到一分整時,宮紀站在色彩蒙昧的集裝箱之間回頭看那座廢棄工廠。再十五秒過去,火光亮起,映照了一方夜色。
那把槍里起碼還有二十發子彈,她是真的想把安室透抓起來,然后扭送到警察廳讓公安那幫人看看。
可倘若自己的猜測是真的,又有同伙在外面等著安室透,那她的行為無疑是給人添麻煩。
宮紀就在這種心態中搖擺不定,她不能拿安室透這個的變量怎么樣,只能唾棄自己的猶豫不決。
最后看了一眼工廠的方向,她穿上風衣,轉身朝外走去。
把滿是血跡的衣服攏進風衣里,就像把自己重新攏進社會秩序里。
直到慢慢走進了繁華的街道,宮紀看到簡約漂亮的店牌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一直蔓延到街道盡頭,巨幅廣告牌輪次滾動,打下活潑明亮的光影。男女老少手挽著手從她身邊經過,歡笑,吵鬧,輕盈的衣擺全部與她擦身而過。
她有些恍惚地隔著風衣去碰自己的胸口,警察證居然被放在那里。
在失去理智時,她是以什么樣的心態將警察證放在那個口袋的呢
這樣嚴重的發病迄今為止只有兩次,第一次她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塊疤痕,第二次她帶著警察證去干了報復和屠殺的事情。
宮紀藏著滿身血污,停在了歡聲笑語的人潮里。人來人往中,她后知后覺地想到自己在愧對高野秀樹和津川優子后,又愧對了自己的警察證。
高野秀樹的葬禮告別式在第二天,宮紀為此一夜未眠。
天空下起蒙蒙小雨,賓客們相繼打開傘面,挨排在租來的日式建筑堂前,匯聚成一條黑色的河。
高野秀樹,17歲的殺人犯,不好聽的名聲籠罩于他冷卻的軀體,卻有很多人來同他告別。
津川優子穿著黑色和服站在堂前,低垂著一截素白脖頸,向每一位走進來的賓客欠身致意。
宮紀站在隊伍最后,她收攏了傘,凝視著堂前木階上濕漉漉的水跡,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進去。
直到告別式接近尾聲,堂前賓客只剩零星幾個,宮紀頭發被打濕,沒收攏的鬢發黏在側臉頰上,她仍停在那道木階后。
“宮小姐。”
津川優子走出來,她今年18歲,一身喪服讓人看不出她的年齡。她為宮紀傾斜傘面,又問“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宮紀隨津川優子來到隔間,津川優子拉好障子門,而后轉身背靠在門上,第一句話是“殺死秀樹君和殺死我妹妹的是同一批人。”
宮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么”
“你應該看過我的資料,我來自九州的山村,”津川優子低垂眉目,冷淡地敘述事實“資料沒有記載,我曾有一個妹妹。”
宮紀沉默地傾聽。
“我從很可怕的地方活下來。小時候我和妹妹被帶走,被關在一間沒有窗戶的鐵房子里。那個地方女孩比男孩更多,而他們更需要健康的男孩。我帶著小妹妹在那里活了四十一天,第四十二天我的妹妹被帶走,那些帶走她的人說他們需要小孩去做實驗樣本。”
她曾倔強又沉默地緊緊挨著那一條門縫,努力去聽、去辨別他們口中的每一句話,然后將這些話深深刻在腦子里,讓仇恨鞭打著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