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梨和繪葉對視一眼,眉頭垂了下去。
據兩位姑娘說,今紫不是一開始就在梢風屋的。她原來住在三原屋,三原老板年紀大了,無力再管理置屋的事務,四個月前又回了九州鄉下養病,于是三原屋里的人就散了大半。繪椿夫人見今紫年齡沒到,又還想做藝伎,就叫她搬來梢風屋工作。
她們和今紫也就相處了兩個月而已。
“但今紫已經不在這里啦。”繪梨低著頭,凝視著膝蓋上交疊的雙手,“繪椿夫人和今枝總是避諱今紫的事情,她們總說今紫去了其他地方。”
繪葉的手指無意識地撥著桌上小碗的邊緣,“但是街上都傳遍了,今紫是、是為情自殺了。”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宮紀輕聲說話,將姑娘們的神思喚回來“好了,不說這些,你們到了能喝酒的年紀嗎”
繪梨立刻抬起頭來“我幾個月前就能喝酒啦,但是繪椿夫人一直不許。”
繪葉側著頸,突然想到了繪梨剛剛成年時候的事情,“她半夜去庫房偷酒喝,被繪椿夫人抓到了,還挨了藤條。”
她們再度開口,話題便你一言我一語地接了下去。繪梨嬌嗔地抱怨“今枝就站在門邊,她也不勸一勸繪椿夫人。你也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明明上次我還替你完成了茶藝功課。”
“這也不能怪我。”繪葉端坐著,神思卻陷入了美麗的回憶中,“那天晚上的今枝實在是太漂亮啦,她站在朱紅色的門欞和雪一樣的月光中,像像我小時候見過的,供奉在佛龕里的玉觀音。”
“哎。”
她們一同嘆氣“什么時候才能成為今枝那樣的藝伎呢”
風鈴聲悠悠蕩蕩地,不絕于耳。此時已至黃昏,一縷薄紅的夕陽恰好劈開格子窗,刺入這座廂房,在榻榻米上形成一道幽冥的血河倒影。
宮紀和矢川明對視一眼有人回來了。
樓下響起踢踢踏踏的上樓聲,一道聲音順著樓梯攀援上來
“哪有藝伎像你們這樣笑聲在屋外都能聽到”
夕陽從窗欞里透進來,將紙門上一個搖晃的影子拉得寬長。繪椿夫人一手拉開障子門,睨著眼朝客人掃了一眼,轉頭朝兩個姑娘命令“兩個都出去,你們像什么樣子”
繪梨和繪葉被嚇一跳,大氣都不敢出。她們掩著袖子偷偷朝兩位客人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便提著衣裾跑出了屋。
繪椿夫人穿著唐棧條紋的黑色和服,一抹雪白的襯領攏著細紋遍生的青白脖頸。她已經年過四十,顴骨高而眉尾下垂,挑眼看人時總顯出一重哀怨薄利之相。
她有天生的粗重卷發,沉沉地壓在額間門,鎮住了她面容的銳利刻薄,涂得丹紅的嘴唇落在健康的金棕色皮膚上面,彰顯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旺盛生命感。
此刻她顧不得什么禮儀,動作粗魯地拉上障子門,坐在宮紀面前,利聲問“警察來梢風屋前有預約嗎”
好兇啊。
矢川明腦袋里浮現了可怕的既視感,他想到了自己威嚴的老母親,于是不動聲色地往宮紀背后藏了藏。
“冒昧打擾。”
宮紀正襟危坐,語調仍是如出一轍地溫柔,“我們來這里,是為了進行一些調查工作。”
警察工作不需要預約。
繪椿夫人像一只快要被激怒的母獸,語氣異常刻薄,“調查工作需要未成年人陪喝酒嗎”
快要躲到宮紀后面的矢川明連忙出聲“兩位小小姐沒有喝酒。”
繪椿夫人蘊著怒氣的上挑眼睛惡狠狠掃了一眼在場唯一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