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雨梧好不容易尋到有人煙的這處,卻見他們攜家帶口,又帶著行裝,各有各的驚惶。
“你是哪里來的外鄉人這個當口,還往這里來不要命了”
老翁拄拐走近,顫顫巍巍。
陸雨梧聞言卻抬起臉,他往四周一望,遠處白茫茫的霧靄沒有散盡,隱約透出巍峨青山的輪廓,他立時問道“前面可是羅寧山”
“你既知道羅寧山,就不該往這處來。”老翁說道。
永西有反民造反為匪,數月前有一支近兩千人的叛匪沖破永西關隘,盤踞在這安隆堯縣的羅寧山中,時時滋擾官民。
“輿圖有誤,我才錯來此地。”
陸雨梧解釋道。
“你背上這姑娘是怎么了”老翁走近了幾步才將她臂上的傷看得清楚些,那血肉模糊的,著實有些駭人。
陸雨梧嘆了聲,“路遇賊寇劫道,若非家妹會些功夫,只怕我兄妹二人如今已身首異處,我本想借貴地暫時安頓,卻不知老伯你們這是要往何處去”
“聽說昨兒山那頭的村子被羅寧山里頭的那些賊匪給搶了,錢米沒了,人也殺了個精光說不得他們今日就會翻過山頭,到咱們這處來作孽,我們這是急著去避災吶”
老翁正欲再說些什么,卻聽前頭有人喊“村長,咱們快些走吧”
那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到這會兒,老翁才發現方才在后頭陷在泥地里的推車已經被那小伙子推到前頭去了。
老翁點點頭,再看向面前的少年,“你”
終是有些不忍,他道,“看你背著個姑娘,太陽落了山也不知往哪兒棲身,要是那些賊匪一來就更不好了,先跟我們走吧”
“多謝老伯。”
陸雨梧彎起眼睛。
這些村民并非是舉家搬遷,而是將自家緊要的東西都運到村落后面的懸崖上,但下過雨的狹窄野徑十分濕滑難走,前面的老嫗腳下一滑,陸雨梧迅速騰出一只手去抓她的手肘,穩住她的身形,他卻一膝抵入泥水里。
老嫗驚魂未定,轉過臉來,顫顫巍巍,“小公子,對不住”
泥水里的碎石硌得他膝蓋生疼,陸雨梧搖頭,溫聲,“您站穩。”
道旁林木繁密,背后的姑娘依舊不省人事,陸雨梧折下來稍粗的樹枝給老嫗撐在手里暫作拐杖,越是往上,草木越是茂盛,陸雨梧抬頭,只見前面的人撥開濃密的草葉,赫然露出來一個崖洞。
有人點燃了火把,彎身進去沒一會兒,一團黑云伴隨著“呼哧呼哧”的聲音剎那涌出,大家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蝙蝠。
洞口狹窄,但入內之后又十分寬闊,甚至被開鑿出多個石室,或許是連著下了好幾日雨的緣故,洞中陰冷潮濕,低洼處時有滲水。
在山徑上被陸雨梧扶過一把的老嫗幫著他將那位昏迷的姑娘放到鋪好的干草堆上,又去將自己包袱里的一件粗布衣裳取來搭在姑娘身上。
陸雨梧輕聲道謝,而后將布兜里的貓抱到懷里,又在布兜底下掏出來幾個瓷罐,木塞一打開,苦澀的藥香撲面,他從懷中取出銀錢遞給面前的老嫗,道“還請您替她上藥,再尋一件干凈的衣裳給她換上。”
老嫗抬起臉,面前這少年衣擺沾著泥水,但衣襟卻依舊潔凈,烏濃的發髻整齊,而玉簪剔透,通身的氣派與這陰暗臟亂的石洞格格不入。
少年起身抱著貓避出去,老嫗方才回過神,活了大半輩子,她實在沒見過手里這么大一錠銀子,睜大老花眼端詳片刻,才哆哆嗦嗦地收到懷里,借著石壁上燃燒的松明,她再看向干草堆里的姑娘,那臂膀血淋淋的,傷處與破損的衣料已有所粘連,著實嚇人。
松油燃燒的味道充斥石室,紛雜的步履聲隱隱約約,細柳滿額是汗,倏地睜開雙眼,入目是嶙峋石壁,晶瑩的水珠懸在石棱,又一下子滴落在她身下的干草堆,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清醒了些,聽見石室外步履聲來來去去,還隱約有說話聲。
她不由凝神,細聽起來。
“以前咱們這兒出過大鹽商,這個崖洞,本是他家里鑿的,為的就是躲避匪患,多少年棄置不用了,要不是羅寧山里頭來了那么一幫子賊匪,咱們也犯不著躲到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