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縣又道“那,本縣讓人帶著大夫去寫方子抓藥。”
“多謝大人,但也不必,我去便好。”那侍者聲音毫無起伏。
趙知縣臉上險些掛不住,只得又默默收回自己準備招底下人過來的手,讓開條道,目送侍者與那老大夫并肩離去。
再看檐廊里,兩邊二三十余名侍者立如松柏,那道房門已閉,趙知縣一時猶豫,不知是該在此,還是該走。
陸驤回到房中取出香丸,在雙耳爐中點燃,床上陸雨梧朦朧中嗅到這冷沁微苦的味道,有一瞬他以為自己身在京郊的“無我”書齋里,但睜開眼,是陌生的靛青紗帳。
“公子您醒了”
陸驤回頭見此,當即拄著拐一瘸一拐地到床前去,他彎身一面小心翼翼扶起陸雨梧,一面對外面喊“來人。”
趙知縣本打算走了,卻聽里面陸驤的聲音,他看著一名侍者進去,便上前道“可是公子醒了若是,快請通傳,本縣有話與公子說。”
門前的侍者卻道“請大人稍待。”
他沒動。
趙知縣與劉師爺相視一眼,心里暗自氣悶得很。
房內,陸雨梧抬眼看著那進門來的侍者,“陸驤,祖父他已經知道我不在書齋,而在此地,是嗎”
少年嗓音有些啞。
“是,公子您失蹤,屬下又不小心摔斷了一條腿,實在心急如焚,所以傳了信給他們,”陸驤跪下去,“若公子有個三長兩短,陸驤萬死難贖此罪”
這幾十名侍者與陸驤一樣皆出身無我書齋,多年常伴陸雨梧身邊,陸驤自摔斷了腿后,便傳信出去,今日趙縣令等人帶著受傷不醒的陸雨梧回來縣衙不久,他們這些人便匆匆趕到。
“若不是你一再阻攔我去南州,我也不會在此地與你分道。”
陸雨梧一手輕扶在左肩,他接過那侍者遞來的熱茶,垂眸看著陸驤,“你起來,既受了傷,就該好好珍重自身,不要再跪。”
陸驤稱是,由身邊那名侍者扶著站起來,他小心地看著陸雨梧,茶碗里浮起的熱煙暈淡少年眉眼,他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公子,如今閣老已經知道,我們還是回京去吧。”
他原以為公子只是暫時出游,所以才敢跟著公子出來,哪知公子越走越遠,他作為侍者,卻不敢違背,只好半道上給書齋傳信。
到了堯縣這地界,陸驤方才明白過來,公子哪里只是簡單出游,他分明是要直奔南州
“南州已近,我絕不會在此時回京。”
陸雨梧抿了兩口熱茶,嗓子好受許多。
“公子”
陸驤面露焦急,“不過是一個已經瘋癲的犯官的一面之詞,根本不足為信,他說在往南州的貨船上見過周家小姐,周家小姐就一定在南州嗎何況這都已經七八年過去了,那周家小姐說不定已經”
“陸驤。”
陸雨梧只一聲,陸驤剎那斷了話音,不敢再往下說。
“周家一十三口是你與我一同收葬的,”茶煙繚繞里,陸雨梧凝視他,“你我都知其中并無盈時,那時我便在周世叔墓前立誓,我一定會找到她。”
陸驤如何不知呢
他比公子大了八歲,當年公子才八九歲時,他也有十幾了,周家遭逢大難,周大人與家仆一共十三口人的尸首無人收殮,還是公子用光自己所有的壓祟錢讓他去買了個方便才全了周大人身后的尊嚴。
“公子,可是人海茫茫,你們相別數載,人面已改,萬一找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