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變讓李酉領著將士在城中清理尸體,還有那燒成黑炭的望火樓廢墟,又讓人去找那趙知縣身邊的劉師爺寫個安撫百姓的布告,哪曉得那劉師爺讓衙門大門板給壓得人軟趴趴的,拿支筆都哆哆嗦嗦,姜變只好讓自己身邊人代勞。
大約是被驚慌失措的百姓們擠斷了胳膊,趙知縣的左胳膊用一圈細布掛在脖子上,跪在素紗簾外,身邊站著幾個侍衛,他后背已被冷汗濕透,根本不敢去望簾內那位端坐在椅子上的五皇子殿下。
只聽得茶碗蓋兒輕響,簾內那道聲音慢悠悠“趙大人你這父母官做得好啊。”
這么輕飄飄的一句,
立時壓垮了趙知縣的一副脊骨,他幾乎俯趴在地上,腦袋頂著地磚“殿下臣該死,臣知罪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姜變仍不緊不慢。
“臣實在是沒辦法”
趙知縣抬起一張涕泗橫流的臉來,悲聲道“今年反賊從永西過來之后,臣不是沒有給上官送札子去說明實情,可上官說了,調兵用兵需安隆府與永西兩方交涉,走完朝廷的章程才行,讓我先按下此事。”
“可那些反賊自此盤踞羅寧山,再往后便是橫行鄉里,四處作惡,我又往定水縣去了幾封信,上官卻依舊只說羅寧山反賊不敢攻堯縣縣城,令我暫且安撫百姓”
“依你所言,永西總督侯之敬養寇一事,一切因果全在你的上官知府,而你全不知情”姜變笑了一聲,“趙大人,你前日命人往定水縣送的札子是你那個師爺寫的他文采不錯,在這小小堯縣給你這個二百五潤色一些馬屁話實在是有些屈才了。”
趙知縣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他身子癱軟,幾乎整個人都趴在地上,“殿下臣只
是小官一個,實在無法違背上官啊俗話說官大一級便能壓死人吶上官如何說,我便只能如何做,若我不聽不做,少不得落個被人穿小鞋的下場,丟官事小,若是禍及全家我又有何顏面去見省吃儉用將我撫養長大,又撐我十年寒窗的老父老母”
趙知縣哭道“臣不過小小縣官,真的是誰也開罪不起啊”
“你是小官,”
簾內忽然有另一道如玉磬般的聲音響起,隱透一分疲憊,“可在你之下又有多少小民他們世代在此,一生都不見得會離開這里,因而舉目所望,也非是遠在燕京禁宮中的圣上,而只有你這位父母官。”
“你官場上難做”
那聲音再度落來,“私放康二一事,難道不是你趙大人與何流芳的生意你不曾收過他的銀子你為賄賂上官私設雜稅,刮得棗樹村一村人年年忙到頭來,親手種的糧食吃不上一粒米,只能以山中蓬草為食。”
“你吃過蓬草嗎趙大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嗎”
“什么難做,”
那只瘦削修長的手掀開簾子,那換過了一身衣裳的陸公子以一雙清淡的眸子看著他,“一縣百姓之生死,都不過是你趙大人的生意。”
“我”
趙知縣嘴唇哆嗦,滿頭滿背的冷汗,他幾乎不敢正視陸雨梧。
“行了趙騰,你那師爺不愧是自你上任就跟在你身邊的,你做了什么,沒做什么,你忘了不要緊,他心里可有本賬。”
端坐在椅子上的姜變開口道。
趙知縣此時什么都明白了,他那師爺劉勸之定然是已經將什么都招了,什么該說的,不該說的,在這二位貴人面前,全都不是秘密了。
趙知縣面如枯槁,嗚嗚地哭“罪臣該死”
“吾問你,”
姜變擱下茶碗,起身走到陸雨梧身邊,他一雙眼盯住趙知縣“譚應鵬譚將軍在你堯縣出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罪臣”
趙知縣仰面望見五皇子殿下那張神情肅穆的臉,“譚將軍的死,罪臣實在不知內情實在不知啊”
“你不知道,”
姜變冷笑,“趙騰,你可真是一問三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