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微寬的書生一面往對面張望著,一面攏起眉頭思索了一番,“可我怎么沒聽過陸閣老還有個長孫”
那白凈書生道“你們才在京多久我家就在京城,我記得我父兄在飯桌上提過,那位陸家長孫曾也是名滿燕京的神童,幾歲便能成詩著文,當今圣上都曾贊他心思神妙,只是后來聽說他身子不好,早早地被送出燕京養病去了。”
“可惜是體弱,不然依這位陸公子的家世,還有他的才智,若是參加科舉,定然前途無量啊。”
有人惋惜了一聲。
“有什么可惜的”
那白凈書生道,“說不定人家那病如今已經好了呢他啊,出生便在那等顯赫之家,陸閣老僅有他這一個親長孫,又怎會不替他鋪好青云路呢反倒是咱們,出路到底只能自己找啊”
這話說得戳心,幾個書生都開始為自個兒往后的仕途唉聲嘆氣。
細柳靜默地聽著他們說話,一碗糖水也慢慢喝完,她抬起臉來,曹小榮一行人已漸遠,道旁百姓還在不停地張望著圣上賜予陸家的榮耀。
“你們說那陸公子會參加科舉么”
那一桌書生還在討論。
“官宦人家,怎么會不入仕呢何況那可是陸家。”
有人說。
細柳聽著,眼前卻是昨日秋雨沙沙,打濕少年烏濃整齊的發髻,順著他那白玉簪滴落,他牽著阿秀的手立在田埂上,眺望濃濃雨霧里的一片田野。
“我想
讓天下百姓不再吃蓬草。”
他的聲音回響而來。
細柳”
驚蟄的聲音猛地落來,細柳回神抬眸,只見這少年身上大包小包,嘴里還咬著一塊糖,他將手里的油紙包遞給她,“你的糖山楂。”
細柳接來,從腰間取出一粒碎銀放在桌上,隨后站起身“我們走。”
午時天仍是陰的,陸雨梧從宮門出來坐上回府的馬車,一路轆轆聲響,他在車中端坐閉目養神,直至馬車停穩,他方才睜開眼,掀簾出去。
七年來,陸雨梧沒有回過陸府一次,老管家見了他還有些遲疑地喚了聲“小公子”
“興伯。”
陸雨梧卻還認得他。
“哎,小公子快去花廳,閣老在等您呢。”
興伯說著,忙將陸雨梧迎去花廳。
昨日下過雨,四方天井下,院子里的積水已被家仆掃盡,卻還有些濕潤,一株青松長在正中,顏色濃綠。
雕刻古樸紋飾的幾扇門大開著,陸雨梧才一進院,抬眼只見一年逾花甲的老者穿一身墨綠道袍,背對他負手立在廳堂中,他頭戴懶收網巾,簪瑪瑙,發髻見白。
他側影被廳中的燈籠朗照,如一道老而彌堅的山廓。
興伯與陸青山等人默默地退出去,陸雨梧穿院入廳,一撩衣擺跪下去
“秋融問祖父安。”
陸證昂首在看匾上“松竹長清”四字,聞聲,片刻方才轉過身來,他眼皮松弛,神光卻清明,定定地看著跪在面前的這個少年。
忽然間,他揚手一巴掌狠狠打在陸雨梧的臉上
“陸雨梧,你果真要我陸家再出一個小閣老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