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開春的時候譚應鯤吃了個敗仗,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糧食補給不夠,行軍速度深受掣肘,但建弘皇帝并未怪罪,依舊讓他做這個西北大將軍在邊境統兵。
“好了譚將軍,”
陳宗賢心中百轉,他面上沉著了不少,“慶元鹽政敗壞,圣上已嚴令整飭,這王進定是死罪無疑,你這幾鞭子下去,要出的濁氣也該出了。”
“還有,”
陳宗賢頓了一下,“令弟之事我亦頗為惋惜,只是逝者已矣,聽說府上老夫人近來身子不好,譚將軍好不容易回來這一趟,卻先到這里來泄私憤,實在欠妥。”
“床前盡孝,我還有的是時間,”譚應鯤一把松開王進,回過頭來,“但是泄私憤這件事,我若不抓點緊人就死了,到時還得去刨墳,陳閣老你說是吧”
“”
陳宗賢實在不愛跟兵痞說話。
這夜仿佛格外漫長,風雪來勢洶涌,拍得窗欞亂響,驚蟄裹著被子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壓到屁股的傷處,痛得他一下清醒過來。
屋子里昏黑一片,驚蟄趴在床上暗罵那個叫雪花的苗地少女,也不知道是什么蛇,牙口也太好了點,哪怕他涂了藥,屁股也還在腫痛。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砰”的一聲,哪怕有風雪遮掩,但驚蟄耳力敏銳,他立即起身點亮燭臺,推開門,霎時風雪撲面而來,凍死了他所有的瞌睡蟲。
他抬目一望,借著透窗而出的燭火,隱約看見院中已覆了層薄雪,雪地里似乎躺了個人,他立即跑過去。
“細柳”
驚蟄驟然一驚,他立即俯身去扶她,她冷得像個冰雕,意識全無,一張臉蒼白得可怕,任驚蟄怎么喊她也沒有反應。
對面屋里的來福卻被他的聲音吵醒了,披上衣服出來見驚蟄已經背起來細柳,他大驚“大人這是怎么了”
“你去燒熱水快去”
驚蟄匆匆對他說了聲,便趕緊將細柳背到她房中去。
點亮幾盞燭火,驚蟄回到床前見細柳頸間竟有青紫色脈絡隱隱鼓動,他當即明白過來,她這是犯病了。
他趕緊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小瓷瓶,倒出來一顆黑漆漆的藥丸捻到細柳唇邊,可她齒關很緊,非只如此,她渾身幾乎都是緊繃的,整個人如一只僵直的木偶,鬢發里融化的雪水浸濕她的淺發,順著耳側滑落。
驚蟄費了好大勁才將藥丸塞入她唇縫中,他急得滿頭汗,卻沒來得及擦,見來福端著一盆熱水進來,他立即放下床帳,然后走上前去接來水盆“你去吧,這里用不著你了。”
來福一頭霧水,但見驚蟄盯著他,他也就轉身出去了。
驚蟄將水盆放在桌上,才將帕子往水里一浸,燙得他齜牙咧嘴,他不由罵罵咧咧“這小胖子燒個水要燙死誰”
掀開床帳,驚蟄見細柳蜷縮著身體,那種青紫的脈絡幾乎蔓延到她耳側的疤痕處,他心中一凜“怎么這回這么嚴重”
這種怪癥,驚
蟄看細柳發作已不止一回,但她多半只是痛得厲害,很少顯露這種詭秘的痕跡,而一旦有這樣的痕跡顯露,她的病癥總是會發作得更厲害。
他用熱的巾子胡亂在細柳臉上擦了兩把,又熱敷了一會兒她凍得冰冷的手,這才取出一根銀針刺破她中指指腹。
果然沒有血珠冒出來。
驚蟄只好遵照山主給的辦法,用力按住她指腹,逼出一顆一顆的血珠來。
一滴,又一滴,點在水盆當中。
很輕的聲音,卻撕扯著細柳的耳膜,她耳中流出血來,竟連眼瞼都浸血,她本能地蜷縮著身體,仰著脖頸,單薄的皮膚之下筋脈微微鼓動著,仿佛要順著那種脈絡徹底撕碎她的神魂,她艱難地喘息,卻怎么也趕不走窒息的痛楚。
“細柳,定住心神,調整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