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模糊的,虛浮的聲音忽然鉆入她昏黑雜亂的夢境,放松你的身軀,不要與它相抗,那會使你更痛苦。”
細柳覺得這道聲音陌生,但她卻莫名隨著他的言辭而慢慢地松了一下緊繃的指節,她仍舊在一片混沌當中。
模糊的畫面,模糊的影子。
那道影子的主人說“細柳刀從不靠氣力取勝,縱然你是女兒身,只要練好內息,掌握速度,放眼江湖之上多少男兒皆不能做你對手。”
這聲音是嚴肅的,卻又似乎還攏著幾分溫情“你的刀要快,比紫鱗山中任何人都要快,只有快人一步,你才能永占先機。”
隱隱約約,好像有一只溫熱的大手撫過她的發頂
“細柳,師父走了。”
那一聲嘆息響徹她整個混沌夢境,細柳渾身顫抖,血液順著她眼瞼淌下蒼白的臉頰,她掙不開滿目的血紅,只能繃緊脖頸,大口大口地喘息“師”
她嘴角滲血,無意識地翕動。
驚蟄忙用巾子擦去她臉上和耳里的血,低頭聽她艱難地念著什么,好一會兒才辨清。
師父
他怎么沒聽說過細柳還有個什么師父
驚蟄心中不由生怪。
不過一夜過去,西北大將軍譚應鯤回京擅闖詔獄對知鑒司前指揮使王進用私刑泄憤一事傳遍朝野。
接下來兩三日,陸陸續續便有參譚應鯤的折子遞上,禮部尚書蔣牧在爐邊烤火,烤得僵冷的手活泛了些,才又翻了一頁來看“陸閣老,這些人真是吃飽了撐的,王進他們攪得慶元鹽政一塌糊涂,那譚大將軍上回吃敗仗就是因為糧食的事兒,他好容易回來一趟,找個罪官泄憤怎么了這些個人,就揪著他這點錯處鬧個沒完了。”
陸證披著一件披風,在桌案后坐“譚應鯤所為的確欠妥。”
蔣牧與那吏部侍郎馮玉典聽見首輔簡短一句話,他們二人立即抬頭看向陸證,又面面相覷。
“陸閣老,這些折子”
馮玉典小心地開口。
陸證以拳抵唇咳嗽了幾聲,嗓音又些渾濁“圣上這兩日精神頭很好,咱們
該寫票簽的就寫,拿不定主意寫的,也都遞上去請示圣意。”
正如陸證所言,這幾日建弘皇帝的身體似乎有了些好轉的跡象,雖依舊不曾上朝,卻也能下地行走了。
今日天氣好,建弘皇帝令宮人打開兩扇窗,冬日里的陽光顯得很清冽,順著窗欞鋪了淺淺一層入殿中,他穿了一身朱砂紅圓領金線龍袍坐在御案后,底下站著譚應鯤,一旁的陸證則被建弘皇帝特賜了座。
“你弟弟可惜了,”建弘皇帝嘆了口氣,看著譚應鯤道,“朕聽說你母親因為此事傷心過度,眼睛都看不清了。”
“承蒙陛下恩典,家慈經宮中太醫診治后,已經有所好轉,”譚應鯤低首道,“至于阿鵬他”
“朕知道,”
建弘皇帝一驚好些年不曾覺得身體像現在這樣松快過,他徐徐道,“那是你唯一的親弟弟,你心中難受,但侯之敬已經被斬首,你一回來就跑到詔獄里去翻舊賬,聽說,你還要刨了侯之敬的墳”
“陛下,”
譚應鯤立即跪下去,“王進之流攪亂了鹽政,連帶著今年西北邊境往來的商人縮減大半,憑著修內令好不容易累積起幾年的東西被他們這些人給生生地敗了,臣實在有一口濁氣難舒”
“修內令,”
建弘皇帝揉捻著這三字,他抬眸看向一旁坐著的陸證,“老師,譚愛卿不愧是你提拔起來的將軍,他在詔獄里發的這通火,是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