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陸證心中一凜,他站起身來,抬頭迎上建弘皇帝那雙比往常要亮的眼睛,明明隱含一分笑意,卻充滿帝王的威壓。
“全仰仗陛下當初力排眾議,修內令才能有今日之成效,”陸證俯身作揖,“臣還記得當初陛下對臣說,您要武將,要足以震懾蠻族的武將,譚將軍有今日之功,實因陛下求賢若渴之心,非是臣之能為。”
建弘皇帝聞言,心中無限的猜疑似乎有一瞬凝固,大約是他病得太久,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件舊事。
那時皇兄方才離世,他接過這個江山來,深感朝中武官單薄以至于邊境屢遭侵犯,他那時握著老師的手,親口道“老師,你一定要幫朕。”
修內令最開始時便是他的老師為了幫他穩住江山而頒發的政令。
一時間,建弘皇帝心中莫名一動。
“但譚將軍擅闖詔獄,干涉陳宗賢審案,臣以為,有罪當罰。”陸證蒼老的聲音忽然又落來建弘皇帝的耳邊。
“陸閣老”
譚應鯤面露驚愕之色,他一下轉過臉“你這話是何意那王進與那些鹽官沆瀣一氣,分明是與修內令作對他們這些蠹蟲因為一己私欲而壞了西北邊境好幾年的經營我不過是撒了幾鞭子的氣,如何就論得上有罪了你倒一副圣人作派,他們所為哪一件不是在毀你心血我不信你心里就真的一點也不氣”
“國有國法,他已經是個罪官,我何必氣”
陸證淡淡道,“你譚將軍也實在沒有必要為這個專程
去詔獄撒氣。”
“陸閣老你的意思我算明白了,”譚應鯤冷笑一聲,“對,我弟弟死了,我沒趕在侯之敬死之前回來心里氣得很,正好王進還是個活的,我就是專程去撒氣的你”
“應鯤。”
建弘皇帝及時打斷他。
譚應鯤到喉嚨的話音只得哽下去,臉色卻十分不好看。
“這是朕的老師,你不得放肆。”
建弘皇帝揉了揉太陽穴,沒明白這個武夫在西北沙子里鉆了幾年怎么還這么魯直,“不過幾鞭子的事,朕犯不上治你的罪,但你今日沖撞了朕的老師,朕當罰你廷杖三十。”
“老師先回吧,朕與譚愛卿再說幾句話。”
說著,建弘皇帝看向譚應鯤,“然后你便去領罰,大伴親自監刑。”
今日雖有陽光卻并無多少溫度,驚蟄穿著他那件蟹殼青的袍子還覺得有點冷,他有點想去恩公家吃飯,但細柳昏睡了幾日還沒醒,他怕來福偷偷闖進細柳房間里去,只得自己守著人。
“驚蟄”
來福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他現在已經自來熟到連“小公子”這個后綴也省去了。
驚蟄正在玩兒飛刀,眼皮也沒抬一下,懶洋洋道“干嘛”
“那位陸公子又來了”
來福說道。
驚蟄聞言一頓,他抬起臉,窗上映出來福那胖乎乎的影子。
這都幾天了,那陸公子怎么還來
驚蟄收起飛刀,砰的一下推開門,外頭來福正想往里瞅呢,險些被撞到鼻子,他退了幾步正松口氣,驚蟄一把提溜著他的衣領子往大門的方向去。
驚蟄才將大門開了一道縫,果然見門外那陸公子一身月白圓領袍,外面穿著一件狐貍毛領的氅衣,白玉簪發,他的臉色又些蒼白,時不時地要輕咳兩聲。
“陸公子,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