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沒回頭,掀簾之際,風雪迎面。
出了陳府,細柳一路往回走,路上行人漸多,街邊攤子上擺著不少紅燈籠紅剪紙之類的東西,人們不避風雪各自采辦著自家的東西,此時細柳方才驚覺年關將至,她穿行其間,想起來方才陳宗賢的種種反應。
他似乎并沒有將被劉三通咬出來的宋昌當回事,一個戶部的小官而已,只怕也是陳宗賢早就算計好的,劉三通他們這些人行事并不周密,萬一捅出簍子來,總要有個頂鍋的。
宋昌就是那個頂鍋的。
反倒是他暫時不肯吐露的那件事,似乎才真正觸及到他敏感的神經,這趟江州之行,必定不簡單。
路過浮金河,她回過神,抬眸之際目光在浮金河橋下那個食攤上掠過,此時正是吃早飯的時候,油布棚里擠滿了人。
卻沒有昨日的那個人。
“細柳。”
伴隨馬車轆轆之聲,一道清澈的聲音忽然而至。
漫天雪意,細柳循聲回過身,只見那身穿官服的少年在窗中朝她招手。
“你怎么不過來”
陸雨梧看她站在那兒,半晌不動。
細柳定了定神走到馬車旁去,再看一眼他身上緋紅的官服“你入宮了”
陸雨梧頷首“是,本想見圣上一面,但圣上龍體欠安,故而并未得見。”
隨即他又道“你上來,我送你回去。”
細柳側過臉,見陸驤已經掀起來簾子,她一言不發,幾步過去彎身入了馬車中,才坐下,陸雨梧忽然遞來一物,她下意識地接住,才發覺竟是個湯婆子。
她披霜帶雪的,像個冰雪雕琢出的人,雙掌驟然接觸這樣的暖意,仿佛有一瞬融化了點她眉目間的冷意,她抬眸之際,只見陸雨梧從懷中取出來一物遞來。
“我本來正要去見你。”
他說。
細柳垂眼瞥一眼他手中的東西,正是此前她親手交給他的紫麟山籍冊的一枚殘頁,她眼中浮出一分莫名“怎么了”
“陸驤,火折。”
陸雨梧喚道。
外頭陸驤立即鉆入簾子里來,取出來一只火折打開吹燃了火遞到陸雨梧面前,陸雨梧則將那枚殘頁放在那焰光之上烘烤。
細柳不明所以“你這是做什么”
火光映在薄薄的紙片,在陸雨梧一雙清澈的眼底明滅“我記得你說紫鱗山的籍冊做不了假,今日我卻要告訴你,這滿紙字句當中,卻有一句是假的。”
細柳一怔,隨即便見陸雨梧吹滅了火折,他雙指捏著那片殘頁,指腹在那一行被烘烤得隱隱有些濕潤發亮的字痕間摩挲而過,墨色沾染在他指間,而紙上“周盈時”三字已經模糊不清。
“朧江墨,不以水化,如漆如石,色濃而墨潤,在紙上書寫之后幾乎立即干透,且與經年的陳墨無二,”
陸雨梧抬起眼來看她,“但若火烤,便會逼出其中水氣,使其變得像剛書寫上去的一樣,除非年深日久,才能散去其中水氣。”
細柳向來沒有過多情緒的臉上浮出一分驚愕,她不禁對上陸雨梧的那雙眼睛,澄明而漂亮。
他清如玉磬的聲音清晰地落來
“細柳,紫鱗山主騙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