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陸雨梧一人在房中坐,芝麻餡的湯圓他吃了一顆,一碗都冷掉了,一盞燈燭之下,他捏著羹匙不知不覺地出神。
忽然間,一道敲門聲響。
陸雨梧抬眸,隱約見窗紗上映出一道清瘦的影子“細柳”
回答他的是推門聲,那紫衣女子就在門外,她雙手抱臂,一雙眼睛看向他“跟我出去嗎”
陸雨梧一怔“去哪兒”
“去看看那位江州知州到底在做些什么,”細柳淡淡一聲,輕抬下頜,“去嗎”
小雪紛紛,細柳施展輕功拉著陸雨梧悄無聲息地掠過檐瓦,寒風縷縷擦著人的臉頰,兩人落在月光之下那屋頂長長的脊線之上。
陸雨梧抬眼看清底下交織的各色燈籠,他立即反應過來“細柳”
這是歲寒居背后的煙花巷。
而他們腳下,是這煙花巷中最有名的煙紅樓。
“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看出陸雨梧的猶疑,細柳立在脊線之上,寒風吹得她衣擺獵獵,“但今日你與我潛入孫家的事都做了,此時只是站一站煙紅樓的屋頂又算得什么再者”
她朝他一步一步走近,少見地挑眉揶揄,“這難道不是你們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你又有什么好避諱的”
隨著她的逼近,令陸雨梧更加看清她那雙眼睛,他不由后退一步,卻一個不穩,身體向一側傾去。
細柳立即攥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回來。
陸雨梧堪堪穩住身形,抬頭之際卻覺輕輕的呼吸輕拂面頰,他睫毛眨動一下,面前女子的這張臉被月華襯得更加蒼白而脫塵。
兩人幾乎近在咫尺,直
到她站直身體。
陸雨梧錯開眼,耳后幾分緋紅“你之前說江州知州,他此刻在這里”
細柳不言,卻輕抬下頜。
陸雨梧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煙紅樓狹窄的后巷里停了一架馬車,墻根底下一名家仆也不知在外頭守了多久,冷得直跺腳。
此時那道小門一開,兩個仆人扶著一個穿著花青色銀葫蘆紋袍子的中年男人出來了,他雙腳被跨過門檻,若不是被人扶著便要摔個狗啃泥,他卻不肯走,撒酒瘋似的朝門里喊“小憐,小憐呢”
“哎喲我的方大人,不是要走又喊什么呢”
小門里出來一個美婦人,窄巷里的燈籠照見她那一身春紅柳綠的衣著,烏黑的發髻簪花飾玉的,滿頭晶亮,實在扎眼。
那姓方的大人打了個酒嗝,拉住她那一雙白皙的手便不肯松“小憐啊,你說幾年了,我讓你干脆跟了我,你怎么始終不肯呢”
他還委屈起來了。
那美婦騰出一只手來,繡帕掩唇一笑“大人真是吃醉了,我若進了您家門,您的官聲還要不要”
她只一句話便將醉了酒的方大人這顆遲鈍的腦子給燒干了,江州城里死多少百姓也沒什么所謂,都可以說是瘟疫所致,但若真迎一個煙花女子進門,那可就真是妨礙官聲了。
檐上陸雨梧才將目光從那中年男人身上收回,卻見身邊的細柳手中已捏了一片銀葉子,她那雙眼睛微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