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外來了大批流民,他們”陸青山說著,又看向他,嘴唇動了動,有些欲言又止。
“這又是哪兒突然鉆出來的流民”
陸驤摸不著頭腦。
細柳覺察出一分不對,再看陸雨梧,他站起身,盯住陸青山“說。”
“他們在城外辱罵陸閣老,詆毀修內令”
陸青山低首說道。
燕京城外忽然出現大批的流民,烽火營的統領徐虎此時正是一腦袋包,這樣大的暴雨,天邊還打著悶雷,那黑壓壓一片人就那么跪在泥水里,扯著嗓子亂嚎。
這么一幫子人,五城兵馬司是不會容許他們貿然進入燕京城中的,那樣只會擾亂都城安定。
“建弘元年,修內令出,大樊洪澇,溺死者不知凡幾,建弘三年,修內令大罷鄉吏,洪興大旱,酷日燒云云散裂,日光迸射千道血,建弘七年,修內令整飭慶元鹽政無果,反傷鹽商氣血,強頒鹽引以迫使慶元鹽商不得不為搶鹽引而往西北輸送糧草,而私鹽泛濫無人整治,致使鹽商損失慘重”
細柳與陸雨梧趕至城門口,正逢大雨當中,這樣一道聲音嘶聲力竭“建弘八年,臨臺大旱,建弘九年,江州蝗災,建弘十一年,朧江雪災,建弘十二年臨臺復又大旱,數不完的天災,道不盡的人禍陛下看看您的臣民吧自修內令出世以來,天下滿目瘡痍,此政令非是利國利民之策,分明是那奸臣陸證握在手中的一把利刃,他要掏盡我等百姓的血肉才甘心哪上蒼震怒,降災于世,這都是奸臣陸證所結的報果啊”
徐虎眼尖,回頭看見一身緋紅官服的陸雨梧,他趕忙迎上去“小陸大人,您怎么過來了”
陸雨梧望了一眼城門甬道外面“怎么回事”
徐虎臉色十分不好“卑職也正奇怪呢,不知怎么就突然躥出來這么些人,進不了都城,就在此信口胡
言”
明園里昨日才處死了一位詈罵首輔,詆毀修內令的姓袁的大人,今日就有這么多流民在都城之外發了瘋似的上趕著犯圣人的忌諱,徐虎是守城禁軍三大營之一的統領,他攤上這檔子事,莫說五城兵馬司了,其他幾營的統領也都避著不敢沾事,他心里實在委屈又焦躁“干脆卑職全將他們押入大牢算了皇城之下,怎容他們目無王法,驚擾圣上”
“什么大牢,可以關押得下這么多人”
陸雨梧攔下他,抬眸望向雨幕當中,那些衣衫襤褸,幾乎都是骨瘦如柴的流民,暴雨沖刷著他們臉上的臟污,他的目光定在那正扯著嗓子大聲哭喊的男人身上,看起來是個讀過書的,身上一件臟舊的袍子還可蔽體,但他卻不像那些人一樣那么枯瘦。
陸雨梧的視線凝在他身上,對徐虎道“他們這些人手中沒有一件兵器,連棍棒都沒有,不算造反,亦不曾對陛下出言不遜,僅僅只是因為他們罵了我祖父幾句,你就要定他們的罪,那我祖父成什么了”
徐虎現下是進退兩難“可難道要由著他們如此嗎這里是燕京是天子腳下他們如此聚集,成何體統啊宮中還沒消息出來,要是陛下怪罪”
“閉嘴。”
細柳打斷他的絮絮叨叨。
無論各地受災如何,底下一直有官府偷偷阻攔流民往燕京跑,之前能有兩千人跑來燕京,已是那些流民跨過萬險,千辛萬苦而來。
他們是少數,在遼闊的大燕國土上,多少流民只能無聲無息地死在路邊山野,能夠踏足燕京的,已能算是一種幸運。
這幾乎是官場上一種心照不宣的作為,也正因為如此,眼前這幫突然出現的流民才顯得無比詭異。
很顯然,他們的出現,是有心之人的刻意成全。
細柳這么想著,忽見身邊之人朝城門外走去,大雨擊打著他的傘沿,潮濕雨霧中,他很快站定在那些人的面前。
雨霧盛大,他垂眼看著那不知疲倦地細數著修內令種種惡果的男人,無數張嘴緊跟著他的話音辱罵著當朝的首輔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