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流民卻不曾因此而被嚇退,他們被饑餓、貧窮、死亡催生出所謂的勇氣,竟然一口氣都涌了上來。
陸青山與陸驤等人將陸雨梧圍護在中間,那徐虎也趕忙讓兵士們來攔,周遭充斥著兵士的呵斥聲,流民的辱罵聲,他們不同于那個在當中故意拱火的男人,細柳擰眉收刀之際,卻不防陸雨梧忽然撥開人墻,將她的刀奪了過去。
恰逢一人撲來,陸雨梧手中刀鋒抵住他的胸膛。
這一瞬,那人低頭,所有的恨,所有的憤怒,都因為這片刻對死的懼意而生出遲疑,他竟不敢再近一步。
陸雨梧攥緊刀柄,指節幾乎泛白。
這時徐虎率領一眾兵士很快將流民隔開,他們在兵士所鑄成的一道道人墻的縫隙中,如惡鬼般朝陸雨梧伸手,怒罵,甚至哭泣。
雨水擊打刀刃,陸雨梧看著手中刀鋒上的血很快被雨水沖刷干凈,地上那截斷舌發白。
他幾乎想要嘔吐。
如瀑的雨幕中,他忽然回過頭,城門甬道內,百姓們已經被驅趕離去,道旁不遠處似乎有一駕馬車停在那里。
重重雨幕之下,城內城外的人皆不能將一切看得真切,那馬車中的人掀簾看了一會兒,只瞧見外頭一片黑壓壓的人影,他沒了興致,松開手。
他正是吳老太傅。
不習慣這潮濕的雨氣,老寒腿作祟,膝蓋總是隱隱作痛,但他此刻那張松弛的臉皮上卻帶著點微末的笑意。
“餓著肚子的人,只要有個人可以恨,那就跟狗見了骨頭似的,怎么也得咬碎了,吃下去。”
“陸證,你且嘗嘗這些愚民匹夫的怒火,好知道知道,什么是鋪天蓋地的民意。”
吳老太傅兀自嘟囔著,抓了把白花花的胡須,對外頭的車夫道“回府去吧。”
陸府當中,陸證坐在花廳里,面前擺著一桌飯菜,他手里捧著茶碗,聽見一陣急促的步履聲,抬頭見是興伯,便道“跑這么急做什么”
“老爺,燕京城外來了好大一批流民,他們”興伯喘著氣,忙不迭又接著道,“他們跪在外頭罵修內令,罵您呢”
陸證聞言,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沒什么表情,抿了一口茶“秋融呢不是早叫他回來嗎菜都要涼了。”
“小公子”
興伯復雜道,“小公子他去了城門那兒。”
陸證一頓,抬起頭來“胡鬧,他去做什么”
隨即茶碗往桌上一擱,他站起身來“快找一件披風來,我過去瞧瞧。”
但話音才落,外頭卻有家仆冒雨前來,他在門廊上停下,俯身道“老爺,宮里來了人
,說陛下請您立即入宮”
陸證神情一動,一手撐在案上,好一會兒,他才看了一眼桌上還沒動過的飯菜,嘆了口氣。
暴雨如傾,沖刷著整個紫禁城。
陸證坐轎入宮,在乾元殿中卻并未見到建弘皇帝,曹鳳聲一人在偌大的寢殿中,伴隨外頭的風雨,他回過頭來朝陸證俯身作揖“陸閣老,陛下等著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