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抓住他一只手,將他拉著坐起身來。
她的手心有點冰,也許是因為他有點高熱,所以皮膚透出的溫度更襯得她冷,他眼底像是閃過一分茫然,隨后雙指略按了按眉心,說“我想睡覺。”
他的聲音有一分疲憊的喑啞。
細柳一腳勾來一張凳子坐在床前,湯匙碰著碗壁發出一聲輕響,隨后浸透藥汁熱氣的湯匙倏爾抵在他的唇。
陸雨梧一頓,輕抬起眼睫看她。
他下意識地張口,苦澀的藥汁盈滿唇齒,他一手按住碗,說“我自己來。”
細柳沒有什么異議,任由他接過藥碗去,她道“你看起來不像睡過覺的樣子。”
陸雨梧沒用湯匙,仰頭將湯藥一口氣飲盡,他正要說些什么,卻見細柳從懷中取出來一個油紙包,她從中捏出一顆糖山楂遞到他手里。
陸雨梧沒吃,他看了會兒,糖霜像月亮的碎屑,堆砌在他掌心,他垂著眼簾“我想祖父是否有什么話沒有來得及對我說,若有,他為何不入我的夢”
祖父走了這幾日,他總是睡不著覺,即便有時靠著安神香睡著了,也什么都夢不到。
細柳看著他,或許是因為今日不必見客,他沒有梳發髻,烏濃的長發披散著,那樣一副清妙的骨相,漂亮的五官,那雙眼睛卻不再清潤剔透,反而有些黑沉沉的,浸透疲憊的血絲。
他的神情有些迷惘。
“會不會是他早就告訴過你了呢”
細柳說。
陸雨梧聞言,抬眸看
向她。
面前的女子擁有一副十分清冷脫塵的眉目,她一身紫衣,纖細的腰間佩著那雙從不離身的短刀,也依舊墜著那一串銀色的腰鏈。
她說“陸雨梧,若此刻我讓你想一想你祖父從前與你說過的話,你第一反應會是什么”
陸雨梧想了想,那日細雨纏綿,他在祖父房中為他冰敷燙傷時的情形,他脫口道“做我想做之事,存一顆無愧的心。”
細柳點頭“你看,他要說的,已經都告訴你了。”
陸雨梧有一瞬怔忡。
“你應該從來不是一個總會讓他費心勞神的孫兒,所以何須多言呢”細柳望著他,“太多的叮囑,是基于不敢放心,但你讓他覺得放心,既然如此,亦復何言”
她其實不太善于言辭,也從來不會安撫,因而她只是基于心中所想,將真心話說給他聽。
陸雨梧沉默了許久,淺發輕拂他的頰邊,他將空空的藥碗擱在床沿,忽然說“外面盛傳他是因政務繁重,又被流言所傷,一時急火攻心,被生生氣死,但其實不是。”
細柳眉心微動,并不驚詫。
“他是服毒自盡。”
陸雨梧眼底一絲光影也沒有“我找的仵作,我驗的毒,可是細柳,哪怕我不這么做,我也該知道,今上怕他成為下一個趙籍,怕將來的朝廷結滿陸家的根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