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沒有做過灶上的活,一通手忙腳亂后,餅全糊了,不過油多,聞著很香,像肉似的
扯一小塊放嘴里,外脆里軟,比肉還好吃。
她已經好多天沒吃過肉了,大伯娘說她生病飲食得清淡,讓佟婆子頓頓給她煮白粥青葵,淡得她睡覺都在流口水。
此刻沾了油水,渾身都充滿了勁兒,于是她重新把灶房翻了一遍,翻出兩壇酒,五個火折子,以及一些葵種,不想留給佟婆子,再占地,她也要往棺材里塞,包括飯甑里的米飯,全舀走了。
回前院時,邵氏已經回了,聲音從大房屋里傳來。
不用說,鐵定在幫大房搬東西。
果不其然,下一刻,邵氏就拖著一個木箱從大房屋里出來,過門檻時,她雙手抱起木箱,臉色脹得通紅。
梨花看得胸悶,扭頭去了老太太屋。
老太太站在床前拆帷帳,腳邊的木箱已經塞滿了,衣衫,褥子,鞋襪,還有幾匹白色的麻布,這是老人過世子孫做孝服孝帽用的,老太太看重身后事,幾年前請人建了墳后就開始置辦這些東西了。
梨花咚咚跑進去,“阿奶,我幫你。”
老太太扭頭,朝她笑了笑,“阿奶自己收拾就好,劉二媳婦給你煮了飯,你吃了沒”
“吃過了。”梨花脫了鞋上床抓帷帳,“我還攤餅子了。”
她身上的糊味和豬油味兒重得很,一進門老太太就聞到了。
在吃食方面,老太太素來大方,“想吃什么就和你佟阿婆說,讓她給你做。”
梨花不喜歡佟婆子,當著老太太的面,沒說佟婆子壞話,只問,“佟阿婆她們也隨我們去縣里嗎”
“你佟阿婆拿不定主意,問你劉大伯去了。”
帷帳用布繩系在竹子上的,梨花專心解繩子,語氣很輕,“劉大伯肯定不會走。”
劉大不是什么好人,那段記憶里,老村長口干舌燥的勸村里外出逃難,劉大惦記她家幾十畝田地,找了無數冠冕堂皇的理由,后來難民進村搶劫,他為了求生,把劉二兩口子推了出去。
劉二被難民活活打死,劉二媳婦遭人玷污瘋了。
后來老太太回家,已經瘋了的她埋了老太太,自盡在老太太墳邊。
想到那幕,梨花眼神發冷。
老太太沒留意她的眼神,糧倉還有幾十石糧食,都走了,誰守那些糧食所以她是希望佟婆子她們留下來的。
只是這種話不好直接說,見帷帳落下來,她抖了抖上面的灰,捏著兩角往中間折。
梨花坐在床邊,目光不自覺的落在老太太腳上的草鞋上。
這種草鞋,老太太每年要編好幾雙,興起時要忙到大半夜,因為這事,大伯娘頗有微詞,認為家里不差錢,老太太穿草鞋是故意給她難堪,告訴村里人她不孝。
其實不是,老太太嫁給阿翁時,阿翁是個貨郎,老太太編草鞋能換糧,在老太太心里,編草鞋是她和阿翁發家的手藝,不想忘了而已。
等帷帳折好,梨花和老太太說,“阿奶,把后院的棺材也捎上吧。”
那段記憶里,老太太逃荒時始終留著那些麻布,誰知天冷后被同行的難民搶了,之后老太太一蹶不振,加之連夜趕路,沒多久就病了,身邊沒有大夫,老太太自知活不了了,趁其他人睡著,悄悄折回了村。
那時餓殍遍野,連樹皮都被人扒得干干凈凈,老太太嚼觀音土撐到家里的,不為別的,就舍不得她那口昂貴的棺材,寧死也要死在里邊。
梨花見識過她的固執,這才主動提及。
床前,老太太睜大眼,似乎震驚到了。
梨花道,“旱災不知要持續到幾月,難民們進村,肯定會燒殺搶掠,咱家最貴的就那口棺材,必須帶著。”
出門帶棺材不吉利,但老太太年紀大了,對過世有自己的想法。
剛剛在趙廣安屋里梨花就看出來了,老太太阻止趙廣安去長安不僅僅是擔心趙廣安出事,更怕自己閉眼前最疼的小兒子不在身邊。
梨花理解不了這種心情,只盼老太太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