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抱著帷帳,魂魄像離體似的,定定瞧著她。
梨花嘟起嘴,拖長音道,“阿奶的棺材是咱村里最氣派的,別的好說,就怕被那些不識貨的劈成柴燒了”
“誰敢”老太太思緒回籠,霎時急紅了眼,嗓音跟著尖了好幾度,“誰敢動我棺材,我劈了她”
說著,帷帳往床上一扔,轉身就從門背后拿了一把鋤頭出來。
聽到動靜趕來的趙廣安一頭霧水,“娘,你干什么”
“老三,把我的棺材搬到前院來。”老太太臉色緊繃,說話牙齒咬得咯咯響,“柜子里的香蠟紙錢也帶上”
那是她花了幾貫錢請人打的楠木棺,怎么能便宜那些窮兇極惡的人
想起什么,她握緊鋤頭,嗖的沖了出去。
趙廣安一臉懵,“你奶怎么了”
“阿奶害怕棺材被難民禍禍了,堅持要帶去縣里呢。”梨花下床,朝趙廣安招手,“阿耶,先把阿奶的木箱搬去院里吧。”
木箱不重,趙廣安一個人就行,可他就是不明白,“難民也不是沒有腦子的,誰會動那玩意啊”
梨花抱著帷帳走在后面,余光瞥到窗邊有一抹湖泥灰色的身影,登時高聲道,“怎么不會阿奶的棺材選的是上等楠木,四周雕刻了花鳥紋,老木匠說了,若在城里,這種棺材要賣十幾貫錢呢。”
“梨花說得對,其他都可以不帶,棺材必須帶上。”
老太太扛著四把鋤頭打窗邊經過,聲音擲地有聲。
家里有牛車,捎口棺材不算難,趙廣安沒有忤逆老太太,將木箱搬到院里就讓劉二跟他去后院搬棺材。
梨花叫住他,“阿耶,村里死人,要請八個人抬棺才抬得動,就你和劉二叔哪兒行要不把大伯娘她們喊上吧。”
因為梨花提醒她棺材之事,老太太越發喜歡這個孫女,當即點頭,“對,把你大嫂她們喊上。”
大房的屋沒關門,老太太刻意抬高音量,里面的人心知躲不過,訕訕的走了出來,“娘,我行李沒收完呢。”
老太太頓時拉長臉,“就五個箱子還沒收完怎么,要把家當全搬去縣里以后不回來了是不是”
“沒有。”元氏躬著身上前,伸手接老太太手里的鋤頭,細聲細氣道,“娘,給我吧。”
老太太扭身躲開,“少給我裝模作樣,你那點心思我還不了解想去城里,除非我死了”
元氏是趙廣昌娶的繼室,這幾年一直想去縣里陪趙廣昌,但老太太不同意,因為元氏讓她丟了臉。
世人注重名聲,元氏嫁給趙廣昌半年就生下長女趙文茵,村里人議論紛紛,懷疑趙文茵是別人的種,老太太要把趙文茵送走,誰知趙廣昌坦白他跟元氏成親前就好上了。
這些年,每每聊到這事,老太太就自覺矮了別人一頭,怎么可能放元氏進城過好日子
被老太太一吼,元氏紅了眼眶,老太太火大,“幫老三抬棺材去。”
元氏淚水漣漣的走了,老太太回屋拿紙錢,轉身時,外頭傳來光亮,是佟婆子回來了。
佟婆子來趙家十來年了,慣會審時度勢,見老太太臉色不好,把擦汗的巾子往懷里一收就跑過來扶老太太。
老太太看她,“劉大怎么說”
佟婆子垂下眼,“大郎的意思是留下守糧倉。”
得到這話,老太太展顏一笑,“辛苦你們了。”
“哪兒的話沒有老太太您好心收留,我和大郎兩兄弟不知在哪兒乞食呢,別說給他們娶媳婦,能不能活著都不好說你們盡管去縣里,哪天村里太平了,我讓大郎給您送信您再回來。”
老太太心里熨帖,“我留了幾把鋤頭,若那些人動手,你們也能還手。”
“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多年感情,老太太不擔心是假的,又道,“后院的雞也給你們留幾只,饞了就宰來吃,至于糧食待會讓劉大去糧倉挑兩擔子回來”
佟婆子一臉感激,“好。”
兩人說著話進了屋,不多時就拎著幾捆紙錢出來,見趙廣安也在,“棺材呢”
“太重了,抬不動。”
佟婆子已從老太太嘴里知曉緣由,笑道,“等大郎回來再搬吧。”
只能這樣了。
梨花坐在自家木箱上,手里抓著鋤頭問她奶,“阿奶,為啥帶鋤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