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賀境時不太明白。
直到今夜看到,才反應過來,那晚糾纏宋宜禾的夢境,或許與她幼年時的經歷有關。
起初他只當她的性格這樣溫順懂事,是因為在宋家備受冷待,久而久之養成的回避型討好人格,絲毫沒有往她十四歲前思考過。
于是在看完
那份過往資料的時候,縱使察覺出不對,賀境時也沒有繼續糾察下去。
畢竟往事不可追,回憶不是好事。
可現在眼前出現了另一條路。
那道刀疤將賀境時的記憶拉扯至多年前,他忽然想到五歲時的宋宜禾。
賀境時跟師父去川寧看比賽。
街頭喧囂,兩人頭回碰見,小姑娘捧著個快要融化的小布丁朝他撞來。
黏糊糊的稠液弄臟了賀境時的衣服,他只是低頭看了眼,或許有淺淺蹙眉,但還沒說話,一抬眼就撞見了宋宜禾驚惶的雙目。
對視沒兩秒,小姑娘就咬著嘴紅了眼。
賀境時反而郁悶無處抒發,以為這人來碰瓷,語氣便也不太好“你哭什么”
誰知話音剛落,宋宜禾哭得更兇了。
嗚嗚咽咽地不停后退,但是又瘋狂咽著哭聲搖頭,兩只手拼命往后縮。
“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你。”
賀境時又氣又想笑。
最后帶她重新買了雪糕,他坐在路邊等幾個朋友,而宋宜禾就坐在他旁邊。
肉嘟嘟的手捏著木棍子,一會兒瞄他一眼,然后又去看他衣服上的那些污漬。
賀境時忍俊不禁“看什么”
宋宜禾抿著雪糕不說話,但最后瑟縮著將掌心攤給他,上面放了顆快融化的一顆硬糖。
那天原本因為師父比賽失利而低沉的煩躁,在看到那顆糖之際,終于緩緩散去。
賀境時從她掌心捏過。
濕漉漉地,塑料紙袋有些指印,像汗液,這是他過去無論如何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東西。
“干嘛賄賂我”
宋宜禾看了他一眼,像是不太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然后扭回頭,乖乖抿著雪糕。
后來許多年,那張側臉總會在眼前閃過。
直到現在回想,賀境時才后知后覺發現,在那長達四十多分鐘的時間里,她從沒開過口。
一個五歲的小朋友。
會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又怎么會不說話。
思及此,賀境時喉嚨有些堵。
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盤旋著他的理智,越想越不敢想,生怕猜中什么。
他平時沒什么抽煙的習慣,此時低下頭匆匆吸了口煙,辛辣感瞬間嗆得連連咳嗽。
一邊偏頭,一邊隨手扯開左手邊抽屜,慢騰騰地從里面翻出一只舊錢包。
眼圈繚繞,指尖輕撥。
錢包夾層里的透明紙頁下,裝著一張少女背影的照片,是宋宜禾大一那年的側臉。
圖書館、碎花裙、高馬尾。
那是賀境時第一次察覺到心動的場景。
宿醉之后,宋宜禾的大腦像老舊電視沒有畫面時的雪花白點,沙沙響著。
等到清醒過來,發現已經回到九州灣。
她茫然地看了會兒天花板,昨晚的一系列記憶,斷斷續續地如
同雨后春筍般冒出。
她似乎大罵賀境時渣男。
好像還推倒他,要他躺好不許動
再往后就實在記不太清楚了,至于其他的,宋宜禾想不起來。懊惱地閉了閉眼,清明的思緒回籠,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賀境時懷里。
對方睡得還挺沉,呼吸均勻。
宋宜禾小心地回過頭。
平時賀境時睡的比她晚,起的比她早,在她醒來后還能躺在床上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看著對方沉睡中的側臉輪廓,宋宜禾眨了下眼睛,驚奇地發現他的睫毛比自己的還長。
薄唇緊緊抿著,眉頭平直。
昨晚的事崩潰歸崩潰,可醒來不用直接面對賀境時,這給宋宜禾帶來莫大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