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個漢子就是剛剛秦修文看到的小嬰兒的父親,此刻那小嬰兒的哭聲漸弱,盡管她的母親已經盡量佝僂著腰背,為她遮風擋雨,可是又哪里擋得住那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大雨呢
漢子名叫陳大山,是陳家莊的村民,家中本就一貧如洗,幸好只有他和妻子馮氏二人過日子,雖然沒有土地,但是陳大山自己佃了富戶人家的地去種,馮氏手巧,做做針線漿洗的活計,日子倒也勉強能湊活下去。
唯一不足的,就是陳大山已經二十又五了,還沒得個一兒半女。幸而上天垂憐,馮氏終于有了身子,把陳大山高興的跟個什么似的。不過貧家過日子,有了身子也不會閑著,馮氏的日子照常過,只不過陳大山心疼妻子,隔三差五的想辦法弄點葷腥,給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補一補。
好不容易孩子呱呱墜地,雖然是個女兒,但是陳大山也不嫌棄,整天樂呵呵的,自覺生活更有了奔頭,先開花后結果,女兒是小棉襖,兒子么,總歸也會有的
陳大山都和馮氏合計過了,等馬上入了冬農閑了,自己就去鎮上做零工,再攢了一筆銀錢后,看看能不能買上幾畝薄田。陳大山是個干活的好把式,保準將田地都伺候的妥妥當當的,這樣家中進項就又多了一筆。
可誰知道女兒生下來后,先是大旱接著又是暴雨,眼看著自己佃的莊稼地都泡了水,自己辛辛苦苦了半年多,最后卻落得個顆粒無收的結果這也就罷了,忽然一日狂風暴雨過后,自家的茅草房頂居然都被掀飛了,再之后,又經受了幾日大雨的沖刷,家中土墻塌了,桌椅板凳都泡在水里了,家中本就一貧如洗,如今更是直接連個落腳之地都沒了
更讓人無奈的是,妻子馮氏因為剛剛生產完不久,身子本就虧空的厲害,接連的變故和打擊,讓她病了一回。馮氏和陳大山相依為命多年,陳大山哪里舍得讓馮氏撒手人寰,求了村里略懂醫術的鈴醫,又花光了家中僅有的存銀抓了藥,才把馮氏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可是也就是這樣,陳大山一家失去了家園,沒有了積蓄,除了一床棉被幾件單衣并幾樣吃飯的家什,什么都沒剩下。
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年,積攢下來的一點家底,不過一場天災大雨,就能將這個小家庭瞬間打回赤貧之境。
眼瞅著在陳家莊已經沒有了活路,陳大山無奈之下只能帶著妻女深一腳淺一腳地冒著大雨走到了縣城城門口,希望能進縣城謀一份生路不管是做零工也好,還是自賣自身也罷,只要一家人還在一起,只要能活著,就好。
在城門下等了一夜,終于見到了知縣大人過來主持大局,原本以為這么多人已經如此苦苦哀求了,知縣大人應該能發發善心讓他們進去,誰知道卻是轉身要走,絲毫沒有打開城門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陳大山和其他流民一樣,發自心底的畏懼官老爺,可是這人已經逼到了絕境了,實在是沒了辦法,才硬掐著自己的手心,高聲喊出了這么幾句話。
秦修文原本接下來還要回縣衙和汪縣丞還有孫主簿商量部署安置流民的事情,同時還得處理縣衙中其他堆積的公務,此刻風大雨大,已經了解了情況,再繼續站在這里和下屬們討論問題,實屬不智。
其實剛剛秦修文就注意到了老弱病幼的情況,心中已經有了章程,正準備第一步就是解決最緊迫的問題,沒想到卻被底下的流民叫住,一下子還真沒法不對他們做一番交代。
在秦修文看來,如今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刻,在這大風大雨之下,扯著嗓子說一些冠冕堂皇之言,讓下面的人多淋一會兒雨何必將那時間浪費在口舌之上。
卻不知,安撫民心,同樣是當官者的必備素養。
有時候做十分說一分,還不如做一分說十分,更加讓人感激涕零。
秦修文只是還沒習慣作為一個官員的思維邏輯,并不表示他沒有悟性,只不過思索片刻,他就知道自己不應該錯過這一次的個人“首秀”。
盡管更為妥當的方式是和底下的人商議過后,再擬成章程讓下面的人逐條去辦,但是事急從權,剛剛自己已經隱晦地敲打了汪、孫二人一番,此時就是自己“一言堂”了,想必這二人也不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