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風大,氣質淡漠的女郎眉睫半斂,白衣勝雪,袂袖翚然飄忽,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玄白忽然有些怕,忍不住開口叫她“主子”
正當這時,山道西邊疾馳來一架繒蓋朱輪馬車,那馬車臨近謝府的車前,又一個勒韁急停。
允霜眼神一亮,高聲道“女郎,樂山君到了”
謝瀾安站起身,往山坡下眺了眺,眼里多了些笑意。
她這邊悠悠下山,那邊從車里跳下個穿青竹衫戴白綸巾的年輕郎君,望見這邊的人影,高揮手臂,奔跑過來,卻因身子骨柔秀,一路上被草窠石子絆了好幾回。
謝瀾安唇邊笑意越發明顯,索性不走了,站在原地等。
等那一身文氣的碧衣郎君跑近,氣息沒喘勻,便把住謝瀾安的雙臂問“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倆護衛忍俊不禁,謝瀾安曼聲開口“放心,只當我欺人的份,哪個能欺我。我料想你上回說去西山看望尊師,從西山收到信會立即動身,今日也該到了,便出城來迎你。”
頓了頓,她輕不可聞地說“樂山,真是好久不見了。”
這碧衣郎君便是以善音律而聞名的文良玉,字抵璧,雅號樂山君。
別看他年齡不大,因在音樂上出眾的天賦,被高士崔膺收為高徒,不常住金陵城里,卻名聲在外,與許多太學生交好。
謝瀾安此前發出的第一封信,便是給他的,在信上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
非如此,對不起他上一世在東平猝然聞知自己離世后,怔忡悲痛,摔琴斷弦,余生不復彈琴的情誼。
文良玉看清謝瀾安的衣飾,這才訕訕放開她,喃喃“謝兄,是謝姑娘了。”
其實她的臉還是文良玉熟悉的那張臉,連英氣都不減分毫,頭發利落束起,也無一絲云鬢堆斜的嫵媚。
但眼前人身上那種不再端莊的散漫氣息,還有不比從前溫潤的清冷眉宇,是和從前不大像了。
咦,怎么連個頭都不如他高了
文良玉又燦爛笑起來,“那以后我便喚你含靈。”
謝瀾安也笑,半點不見外,“之前說幫我斫張好琴,帶來沒有”
文良玉忙說有,在車上。這一路他又著急怕謝瀾安在京中出事,又怕馬車太顛簸損了他的琴,只好把琴牢牢抱在懷里趕了一路。允霜聞言,即去取琴。
趁此空當,文良玉又不放心地問了謝瀾安一回,京中有無人針對她說閑話。
他以手搔頭“我是人微言輕,但我可以去求我老師,請他老人家幫你說話。”
在他心中,知音就是知音,豈有男女之別。
文良玉自認是樂癡一個不假,既無功名官爵在身,也無顯赫家世庇護,沒什么用處,但他的老師,可是被譽為中原楷模的崔膺啊。
盡管如今中原收復不回來,老師也心灰意冷地避世了,但誰敢傷害他的朋友,他總要做些什么。
“別掛心,真沒有什么。”謝瀾安搖頭捻開折扇,這動作,是女子的心性男兒的習氣,真獨一份流風寫意,“再說,無人針對我,我拿什么理由回擊呢”
文良玉聽不大懂,他除了打譜也不喜歡深想事情,總之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