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排在代舍住下,食饌日用精細些,不可虧待。”謝瀾安拇指在觸之生溫的扇柄上一捻,忽略了松隱子求見的請求。
她千金一諾,愿意重金買骨,是向外界表露她求才若渴的態度,卻真沒閑功夫附庸風花雪月。
山伯頷首,沉吟少許,有件事女郎不問,他卻不敢不回“西院那邊主母禁足幽懷,不思飲食,身上便有些不好,一直吵著要見娘子”
謝瀾安目光安靜,說“有恙便請郎中開方抓藥,飲食日用供足,小心服侍就是。”
她對待生母的態度,與那些門客無別。
文良玉是住進謝府以后才知道,他趕路上京的這兩日,謝瀾安在金陵做下的事遠比信上那三言兩語更精彩。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謝辛夷的死訊很快在京城不脛而走。
“謝家族長之死是自縊”
瑯琊王氏的書房,王道真立在王翱下首,后背一陣陣發寒“謝家的風水怎么回事,原公因何而跪,謝公因何而死,喪事又為何辦得消聲無息,連路祭都不設謝知秋由來長袖善舞,如今竟也偃旗息鼓,由著那個女娘坐鎮正堂。”
博山爐中焚著好香,丞相王翱在家穿著寬松的水田道衣,意態閑適。
他瞧了眼兒子,捻須徐徐道“你太急進了,王氏與謝氏世代姻親,關系匪淺,謝家出了這等事,這時候只該靜觀其變。你倒暗中授意廷尉,重判謝氏女傷人案。”
須眉半白的南朝丞相老神在在,教導兒子“眼下如何,那小女娘可給了你趁隙之機你道謝三是不想趁機奪權嗎”
謝知秋的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這幾日被愛妾失蹤和未來兒媳退親兩件事攪得寢食不安,一面要與周家斡旋,不愿失去這門勢力顯赫的親家;
一面又要暗中打探秋娘娘倆的下落,又要防著不讓夫人察覺;
又要提防謝瀾安再使陰招,又要支應五叔的后事幾乎心力交瘁。
他倒是想再請族老們出面逼一逼謝瀾安,可那些老家伙得知謝辛夷橫死后,一個個縮了頭,說什么也不肯再摻和本家的事了。
“謝家老小斗不過謝瀾安,已有坐視之意,難道我王家也算了”
王道真歲過中年,并非急躁之人,可這口氣,他真是捏著鼻子也咽不下,“俗語說千金買鄰,謝瀾安一女流之輩,竊稱家主,與公伯齊名,教烏衣子弟如何忍得”
“女流朝堂上垂簾之人是不是女流,我已忍足此婦多少年”王翱聲色冷沉。
下一刻他又掩色微笑,麈尾輕拍長子肩膀。
“都說謝瀾安護短,她是跟誰學的你忘了,當年她姑母謝晏冬自請與你弟弟和離,是誰二話不勸,上門來遞絕婚書的。”
“謝荊州”王道真想起雄據長江上流的謝逸夏,不禁沉吟。
不錯,謝家真正的掌權人還沒回來。
他堂堂荊州刺史再護短,會讓謝家淪為整個江南的笑柄嗎
王丞相瞇起眼眸,悠悠遠思那謝家小女娘偏偏選在姑母游山,二叔不在的時機自曝其短,身邊連一個護著她的長輩都沒有,是破罐破摔,還是破釜焚舟
觀水有術,必觀其瀾。
觀望觀望。
有人坐得住,有的人已如火燒眉毛一般。
原六郎的生母本是安南伯愛女,摟著她的可憐幼子,對著原老爺哭天搶地
“天殺的賤人阿物,害我兒破了相,他還不曾議親,下半輩子可怎么活啊廷尉不抓她,天上也不下個雷劈死她夫君卻還拖著咱們的六郎去謝府請罪,可憐我兒身上還發著熱,你說,這到底為了什么”
身長七尺的原六郎在娘親懷里哭得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