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遜有口難言,命令是老父下的,只勒令他無論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讓謝瀾安消氣,否則原家便有滅頂之災。
父親從不虛言聲勢,這等嚴重之辭都出來了,他哪敢不照辦。
原夫人卻不管這許多,“我兒受了這等欺辱,原家若不管不顧,我便回娘家請阿父找姓謝的說理”
“何必驚動岳人”原遜勸不住一個氣頭上的女人,動靜傳到老祖宗房里,自打謝辛夷死后便一直閉門不出的原得一甩出一句話。
“想送我歸西,只管去。”
房中兩夫婦面面相覷,唯有原六郎嗚咽得更大聲了。
“她真的親自去城西迎接文良玉”
郗府,郗符隱忍地盯住回話的小廝。
郗尹無奈,“什么跟什么呀,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管這個。”
他打發了小廝,低聲道“符兒啊,如今謝家的事鬧得滿城風雨,謝逸夏也算落個治家不嚴,德不配位的罪名,我欲借機爭一爭荊州刺史的位置,你看成不成”
金陵城世家林立,哪位躋身進一流世家,依舊分個三六九等。郗家的地位便是不上不下,郗氏家主為人也中庸。
不過也許正因中庸,朝廷才放心將揚州牧的官位交給郗尹來坐。
只不過這名頭聽著響亮,揚州的治政實權還是在王丞相手中,手無權柄,什么都是虛的。
庸庸碌碌的人突然有了野心,像破殼的雛鳥突然看見一線光,沒來由覺得自己可以大展拳腳。郗符一聽正事,恢復了從容風度,搖頭道不可。
“父親請三思。一來小弟如今在陛下身邊當差,太后心里已將郗氏劃撥到少帝一派,比起兩不沾靠的謝家,太后豈能容忍郗家得到荊州兵權
“二來,荊州此地,東控豫揚西連巴蜀,歷來為兵家所必爭,與京口北府相呼應,有西府之稱。謝府君在西府經營多年,對一地軍政了若指掌,父親在那里沒有根腳,如何相爭
“三來”
郗符不痛快地磨了磨牙,“三來,謝含靈狡詐至今安居府中,焉知不是黃雀在后,等著對付她的人自投羅網。”
“哦,對對對。”郗尹連連點頭,分外信任這個出生時祥云漫天,有白鶴入宅的祥瑞之子,咂摸半晌,不無遺憾道,“那就算了吧。”
他的壯志來得快去得也快,觀察郗符的神色,鬼鬼祟祟地壓低聲問“兒啊,你與那謝家女娘”
“都說了我不知”郗符聲音驀然加重,清倨的眉頭如川壑。
他捏著指頭上的玉扳指,轉頭喚進長隨,耿耿于懷地問“文良玉住進謝府了”
打聽消息的家仆不知少主和那位樂山君較什么勁,硬著頭皮點頭。
郗老爺嗐一聲,搖頭晃腦跟著添亂“風馬牛不相及。”
有靜觀其變的世家,就有不能容忍損傷風化的臣子。
大朝會上,出身吳郡朱氏的御史大夫,上書參劾謝瀾安。
“傳曰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今卻有謝氏女隱瞞生平,欺世二十載,翰音虛名,居非其位。我大玄承王化,理當威兼禮法,故臣請太后、陛下嚴懲此女,以正視聽”
朝堂上響起一片不小的騷動。
少年皇帝生了張雋如冠玉的臉,一身書卷氣,與那壓在他身上的玄絳海崖紋龍袍幾不相襯。
他自冕旒后下望。
王丞相不置一語,微微闔目,似在養神;文班為首的重臣,無論國舅公庾奉孝,還是惠國公何興瓊,皆雍容而立,沒有為朱御史聲援的意思。
少帝才張口,在龍座旁置垂帷的庾太后微一吟笑“王丞相,哀家不記得,我朝律令哪一條明說女扮男裝為罪,抑或女子掌家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