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洛神愣在原地,她今日叫人捉了胤衰奴來席上,原本是想就他的身份,辱一辱故作清高的謝瀾安,卻沒想到謝瀾安敢跟她搶人
謝策皺眉起身。
郗符已經忍受不了,腳步生風地過來抓住謝瀾安的胳膊,壓低嗓音
“胡鬧也要有限度庾二是個什么名聲,你從她這里帶走這人,就真說不清了。你想證明自己不在意世俗眼光,想劍走偏鋒,出人意表,可士庶天淵謝含靈士庶天隔,一貴一賤,金陵的王孫貴胄不會高看你,更不會理解你”
謝瀾安無動于衷,就在這時,胤衰奴囁動唇角,吐出幾個沙啞的字音。
他說“我不是奴。”
這不是那個為她舒吟清歌著“仲秋之長夜兮,晦明若歲;魂一夕而九逝,月與列星”的天籟嗓音,而是委折在喉嚨里,低澀屈辱的悲鳴。
謝瀾安眉心下壓,戾氣叢生“松開爪子,謝含靈行事,須讓別人理解胤郎君,請。”
“我看誰敢帶他走”庾洛神終于回神,好個謝瀾安,果然不是真心要給姑母當牛做馬的,筵席還沒散,她就要反了
她發令“來人,把這賤奴給我扣住”
謝瀾安寒寒一笑,“肖護軍何在”
她今夜赴宴帶了肖浪,收下這枚爪牙的作用在此刻顯現。京畿六營,驍騎、游擊、虎賁、冘從四營都歸太后控制,肖浪身為驍騎營護軍,太后是他舊主,庾洛神便是他半個主子。可謝瀾安是他新主,若今夜他倒戈相向,謝瀾安便能名正言順地退掉他。
她還有自己的私衛守在園外。
若不然,庾洛神暗戳戳了一晚上想打在她臉上的巴掌,可就要物歸原主了。
胤衰奴看著擋在身前的身影,木黑的眼珠沉著幾縷烏光。
一陣鎧履聲響,肖浪帶人入園。肖浪不愧是京畿護軍,分析得清形勢,只猶豫一瞬,便向庾洛神抱拳“二小姐,在其位忠其主,對不住了。”
“你”庾洛神氣噎。
楚清鳶眼睜睜看著謝瀾安帶著那個麻衣郎,頭也不回地撤出斯羽園。
一出園門,便有謝氏府兵接應,庾洛神有心追究,已是無可奈何。
新月躲在云紗后,暗夜的穹霄上散落著零星的煙花,光線明晦交織,爍在眾人眼底。謝策一出來便輕喝“含靈”
兩個貴女在太后娘娘的宴會上爭搶一個小倌,傳出去是好玩的
折蘭音輕拉丈夫的袖角。
阮伏鯨馬上道“她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兇她做什么”
謝策被頂得噎氣。
“阿兄別罵,這個人我一定要帶走的。”
謝瀾安轉臉,只見失去了明燈的照耀,那張絕色逼人的臉上只剩一雙眼睛寒亮如星,讓人看得分明。
她方欲語,胤衰奴垂眼說“放我回去。”
正嚴陣以待卡著園門的玄白呼吸一窒,這人是不是不識好歹
“我曉得。”謝瀾安仍舊一副云淡風輕的氣度,眉宇卻染了霜寒。她今夜很高興,也很不高興,“你不情愿,庾洛神必是拿家人脅迫于你,你家住何處,我派人保護他們。”
胤衰奴一霎抬眼。
“不信一條街巷三十戶,一百人盡夠了,郎君若不放心,二百人我也調得出。”謝瀾安從始至終沒與他客氣,語氣像和老熟人敘舊,“郎君的親朋我幫你護著,但今夜你得跟我走。就這么回去,不想活到明天了么”
庾洛神的心性她了解,得不到的心愛物寧可毀掉。
人命又如何對這種人來說,人命才是最不值錢。
倒涌胸腔的怒被謝瀾安一點點按了回去,她神色安靜,等胤衰奴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