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白近兩個月因“傷”留府,骨頭都快待懶了,好不容易等到主子遣派,還是暗梢,要他暗中盯緊庾洛神,玄白立即摩拳擦掌。
“她去什么地方,見什么人,身邊有何反常之處,事無巨細都來報我。”
謝瀾安捻扇叮囑,“若有變故發生,只管看真,但不可現身出手。”
謝瀾安眼中寒意料峭。
她早說了,她不做菩薩。
玄白領命,盯了一連月余,卻也未有特別之事。
金陵城中日子安穩,七夕過后,京口突然傳回一封軍報。
大司馬領一小隊精銳自廣陵上,裹甲銜枚,夜渡淮河,偷襲了北朝駐在廣固城的營地
此信傳回京城,振奮人心的同時,也不由讓朝中大感意外,“不是說伏暑之后才發兵嗎”
謝府的議事廳,崔膺目光深凝,望著面前的沙盤,露出似笑似憂的復雜表情“我朝定下北伐發兵的日期,那北朝自然也知道。兵貴神速,兵不厭詐啊接下來便看,后續的渡淮大軍能否迅速接援主帥,穩住這著險中求勝的先手了。”
長信宮中,一張軟羊皮繪制成的戰事輿圖,平鋪于案。
庾太后凝視著上面的山河城池,耳邊仿佛已聽見豪邁的金戈號角之聲。
“好啊。”太后鳳目含光,躊躇滿志,伸掌按在代表著北朝疆土的那蜿蜒壑線上,“褚將軍不愧為我朝屠鯢吞狼第一人,大玄有猛虎出山,先聲奪人,哀家倒要看那尉遲老婦,還有何夸耀之言”
謝瀾安立在旁側,順著太后的話贊了大司馬幾句。
太后最喜她這份寵辱不驚的氣質,笑問這張地圖是何人所制,“看其上城壘分明,川河劃分明晰,不是俗手。”
謝瀾安道“回太后,此圖是家叔赴荊之前留下的,后經由崔先生幾番添改,務求盡善盡美,方敢獻與太后。”
庾太后點頭,謝荊州、崔夫子,皆是不世出的人才,如今皆效力在她麾下,她也算文武相得了。
話說回來,若非謝含靈甘心服膺,她也收攏不到這些傲世英杰的人物。
看來當初收服謝含靈真是明智之舉,她日日看著這張泰山篤然的年輕妙容在身旁,恍覺自己也跟著年輕起來。
也許有生之年,她當真可以親眼見證洛陽收復,大玄從江南遷回中原,恢復正統太后再一次感覺到,這種運籌廟堂,手握權利的滋味實在太好,好到庾嫣品嘗了二十年,依舊領略不盡其中美妙,舍不得放手還政。
紫宸宮的那個少年,自是她與先帝的晚來得子,親生骨肉。所以庾太后才覺得這孩子犯傻,他著什么急呢,等將來她老了,這馭國的權柄不交到他手里,還能給誰
到那時,她會給自己的兒子一個國土更遼闊、社稷更穩固的大玄。如今他十幾歲的人急于親政,他鎮御得住那班老臣,完成得了北伐大業嗎
女主江山,名鐫青史
這樣難逢其世的機會,古今能有幾人
謝瀾安在太后心志蓬勃的暢想中,悄然退出大殿。宮闈外,正候著幾名兵部官員待詔,太后私召六部,可見太極殿那里已形同虛設。
謝瀾安神色淡漫地經過墀臺,那些下品官吏見到這名鶴服在身的繡衣御史,不管心中情不情愿,一齊躬身見禮。
謝瀾安目不斜視地出宮門,郗符正在等她。
郗符在朝沒有實職,出現在此,只能特意有事找她。謝瀾安往這郗少主峻色清寒的臉上瞅一眼,“才從凌井吃了冰過來”
“別陰陽怪氣,有正事與你說。”
郗符煩躁地拂動袖管,目觀左右,邀謝瀾安上他的車。
車輪駛動后,他方低聲道“大司馬首戰告捷,自是好事,我也希望中原故土早日收復。可若大司馬此戰后功高蓋主,生出不臣之心,如何是好你難道不知,此前大司馬手下的幕僚,已提出讓褚嘯崖向宮里請賜九錫嗎”
謝瀾安淡淡聽著,郗符見她不語,運了口氣“太后一心只想與偽朝太后爭個高下,她以為手握京畿六營,與一個防壘石頭城,便能穩守京城。可京口鐵騎是何等戰力,一旦刀尖調轉你不會也如此天真,覺得褚嘯崖是忠良純臣,金陵城固若金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