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安聽了,嘴角輕抬,心說難不成我還要聽你的。然午日昏熱,她昨夜又被噩夢纏身,眼皮子漸漸發沉,終也懶得睜眼擠兌他一句。
她是從一陣腳步聲中醒來的。
睜開眼,掌心傳來一片柔軟溫膩的觸感。
她醒神轉頭,恰好胤奚烏潤的雙眼也正望過來。他仍是她小憩前的坐姿,那只右手卻不知何時虛虛塞到了她的掌心下,老老實實墊在那里,使她的指腹正巧落在那粒小朱砂上。
不是趁她睡著輕薄她,而是送上門來請她“輕薄”。
謝瀾安初醒的眼神自帶一抹疏人的冷懨,仿佛在確認此世何世,看人也漠然無情。
胤奚承接著她的目光,笑得溫醇,動作隱密地拱了下手背。
謝瀾安指尖往那顆痣上捻了捻,眸光慢慢回溫,拍開那只撩撥人的爪子,望向門廊,“山伯,何事”
若非大事,岑山不會打擾家主休息,老管家回說“娘子,剛收到的消息,戶部扣下了最新一批北伐軍資。”
謝瀾安一下子困意全消,長身而起,轉瞬即想明白戶部自己做不了這個主,必是受人主使。
多半是靖國公心疼庾家出的那四百萬錢,臨陣反悔,想逼褚嘯崖自己掏腰包補上這虧空。
可青州已經堅壁清野,即便手里有錢輕易也弄不著糧,謝瀾安目光冷了下去。
靖國公玩弄這上屋抽梯的招數,坑的卻是在陣前搏命的大玄兒郎。
“備車”
她才說兩字,玄白奔進來道“主子,太學出事了”
起因是一個學子有感于近日金陵城之亂局,指責庾氏把持朝政,狼子野心。隨即一份慷慨陳詞的為黎元討庾氏檄,在太學流傳開來。
謝瀾安快步往馬車走的時候,玄白取出一張抄錄的檄文遞去,“主子您看。”
太學嘩變非同小可,謝瀾安步履帶風,接過來邊走邊看,才看兩行便冰冷一笑。
“文采斐然。”不減當年。
玄白問“主子知道是誰寫的”
謝瀾安未語,隨手將檄文撂開,仿佛那是什么臟手的東西。胤奚接在手內,細讀這篇文章,只覺駢韻簡明上口,理直氣盛,堪稱雄文。
他目光不由深沉。
女郎不輕易夸獎人,她就從未這么直接了當地夸過他。
但他也從沒見過女郎這樣絕寒的眼神。
太學之前,已有一支近百人的帶刀甲衛到場,來捉拿生事者。衣冠勝雪的太生們聚在學府門前,哄嚷激奮,楊丘站在最前方,叫道
“憑何抓人議論時事乃天子特允太學之權,爾等憑何抓人”
為首的虎賁營右護軍一拍佩刀,黑臉狼目里全是兇狠,“中傷太后娘娘的母家,對靖國公不敬,也是天子教你的規矩嗎,給我拿下還有那個寫檄文的是誰,自己站出來”
“且慢。”一道老邁的聲音從人群后方急切傳來。
荀尤敬在學生的攙扶下走來。太學生們見到荀祭酒,立時肅穆地道分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