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震驚而鴉雀無聲的大殿上,許久,一人喉嚨喀響“你、你”
原來那原得一之子原文瑞也在殿上,中秋夜帶領原家府衛入宮護駕的,便是他。他正等待朝廷封賞,忽然聽到這離奇萬里的故事,不敢置信,繼而聯想到老爺子對這謝氏女的種種委曲求全,又汗如漿出,顫手指著謝瀾安,一字未言,暈厥在地。
“謝含靈”很快,緝兇查證的旨意下發到原府,原得一正在家中的靜室打坐參道,驟聞突變,一剎栽倒在蒲團上,痰迷上竅。
“豎子出爾反爾明明你說只要按你交代的配合,便可放原家一條生路揭發原家,謝氏也逃不掉你這女娘好狠吶”
孔子巷,謝辛夷的故居庫房中,幾名小廝合力將一尊鍍銅佛像搬到院子中。
胤奚帶著人守在一旁,目睹這座鍍銅的金佛重現于天日。
他抽出身邊護衛佩劍,橫劍抹過大佛,霎那間一道璀亮的金光映日閃爍。
“金、金的怎么會是金的”被聚攏到庭中的五房一脈謝氏族人眼見此景,驚恐不已,“難道老祖宗當真做過那些事”
卻也有青壯子弟看著祖宅來的人心生幽憤,望著那風姿凈秀的白服郎君,豁出去地喊
“家主為了向陛下表忠,便拿我們旁支成全她大義滅親的賢名宗族同氣連枝,她難道不姓謝嗎老祖宗已經沒了,死者為大,為何連一點身后體面都不肯給他老人家留”
胤奚劍尖點地,轉眸看向說話之人。
他已聽女郎告訴過他銅礦案的來龍去脈,胤奚沉聲道“那些死去的貧苦礦民,誰為他們喊冤”
“圣上有旨”
不多時,宮中黃門快馬來宣旨,展開黃絹道“謝中丞不徇私情揭露族中耆老私鑄殺人大罪,一片冰心,朕感其嘉義,謂德配蘭臺,朝中得人。
“今鐵證確鑿,首惡謝辛夷已故,免連罪,著將此支族人剔除士族譜牒,貶為庶人。
“至于浮陵金佛,不予損毀,抬入瓦官寺配殿中明示其罪,長警世人,欽此”
五房的族人聽見這道旨意,不啻晴天霹靂。
由士貶庶,就是從云端跌落泥坑,這些從出生起便錦衣玉食的人,不敢想象后半輩子該怎么活。
眾人跪成一片,向陛下懇求施恩,自然也無濟于事了。上輩人作孽得到的好處兒孫享了,那么伏法時的后果,兒孫自要承擔。
胤奚將劍收起,在一片哀嚎中走到一個四五歲男孩的面前。
這小兒正是謝辛夷的嫡系重孫,生得粉雕玉潤,被泫然欲泣的父母摟在懷里,仿佛還不懂發生了什么,葡萄似的黑眼睛木木張著,茫然無措。
胤奚蹲下身看著孩子,話卻是對他父母說,溫和平易的嗓音,沒有凌人氣“女郎交代,可將此子過繼到本家,保留他的士籍,繼續留在謝氏家塾讀書。問足下夫婦愿是不愿”
這是謝瀾安之前答應過謝辛夷的,網開一線,稚子無辜。
這個消息對于謝方麟的父母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事,忙不迭將自己的心肝兒肉推到胤奚面前,感恩戴德,也不管年方五歲的男孩聽不聽得懂,泣涕如雨地與他叮囑萬端。
胤奚望著這幅舐犢情深的場景,微微低下眼,牽著孩子的手道“你們不用擔心,你們可以隨時來看他的。”
謝策一下朝,便趕過來交接事宜,安撫族眾。
見胤奚鎮在這兒,五房這邊沒起什么波瀾,他朝胤奚點點頭,“接下來交給我便是。”
胤奚頷首,領著孩子走之前,多問了一句“女郎”
“她無事。”謝策道。瀾安早已想好將五房與謝氏宗族做個分割,此案不會牽連到本家,何況皇帝正在用人之際,自己就會先將謝瀾安摘出來。“退朝后陛下留下了瀾安議事,她還未出宮。”
胤奚聞言神色微動,點了點頭。
“昨晚,”擦身而過時,謝策也多問了一句,“宿在上房了”
府內沒有秘密,這話乍一聽有些古怪,但謝策趕時間,也沒功夫旁敲側擊了。
妹妹的私事他不干涉,可不問一句他又不放心。
結果胤奚聽后,低頭嗯了一聲。
嗯是什么意思謝策望著那張欲說還休的側臉,等了幾許,也等不到下文他還不如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