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奚放傘的動作微頓,回頭聲色不露“女郎要我出遠門”
謝瀾安嗯了一聲“你帶著我的手書到阮氏尋我舅父,他自會照應你幾分。”
胤奚怕的哪里是沒有照應。
他聽女郎的口吻,已是決意,而非與他商量。胤奚在雨珠成簾的檐下定了定神,進廳來到謝瀾安面前,待她喝過茶水,方不急不徐地開口
“若說外辦事務,我以為,楚堂比我更合適。他有崔膺先生高徒的身份,又學識廣博,性格敦穩,正適合主理檢括田地。人盡其材,不偏不倚,方為用人之道,這是女郎教過的。”
崔膺去青州,帶走了看似脾氣火爆耐不得寂寞的韓火寓,卻將默沉寡言的楚堂留在了紛繁喧囂的金陵。
君子如磋如磨,他對他這兩個學生,實在是各有寄望。
而楚堂仍愿意留在謝府,便是等著謝瀾安用他。
謝瀾安自然明白這一點,從綜合層面考量,胤奚的話不算錯,楚堂的師傳便是他的通行證,旁人得知他是崔膺的弟子,自然會對他多幾分敬服。
可她對自己教出來的人,如琢如磨的期許不輸崔膺。
胤奚只是暫且輸在一點出身上,所以他才更需要展露頭角的機會。
她仔細打量胤奚的神色“你不想去你可以和楚堂一道前往。”
“那便更多余了。”胤奚溫潤的氣質如同他腰佩之玉,“女郎教過,一事不謀二主,楚郎君主事,不會用旁人指手畫腳,我隨他去,便是做個隨身護衛,可此事隨便誰都可以。胤奚不做雞肋。”
不做雞肋。謝瀾安聽出點意思,揚起眉梢“口氣不小,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女郎一世的身邊人可若這么說了,她一定覺得他沒出息。
胤奚垂下眉眼,濡墨色的清俊描上他眉梢,蘊藉風流“女郎智海無涯,跟著女郎,衰奴受用不盡。求女郎再多留我幾年吧。”
謝瀾安怔了怔,尋思過味來,這仿佛是家中嬌慣女兒、不愿其早早嫁人的人家才會說的話吧
怪不得表兄見了那缸鯉魚后,笑說她哪里是培養門生,活脫脫是養了位嬌客。
她果真過于縱容他了么
謝瀾安審視眼前這張旖麗的冠玉容顏,越看越有幾分悅目,他身上確實沒有什么瑕疵,讓她對他不好啊。
他與楚清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那一個,骨子里的底色便是往上爬,沒有梯子,他能狠心削自己的骨肉做階,這一個,卻軟得仿佛是水做的,對出人頭地不甚熱衷。
他說了那么多理由,謝瀾安聽得出來,無非是想留在自己身邊。
“女郎在拿我和人比較”
胤奚注視她的雙眸,忽然問。
謝瀾安自在搖扇的手一滯。
胤奚閑來無事時,喜歡回味謝瀾安看他的眼神,用以分門別類地收藏在腦海中。她何時是悠閑,何時是生氣,何時是故作生氣,何時是逗趣,何時是有點高興,他都能分辨出來。
可方才,女郎那雙渺若沉霧的眼睛,很像透過他,在追憶別的什么人。
見謝瀾安不語,胤奚很平靜地說“我會比別人更好。”
不管他是誰。
假以時日,他不會讓女郎在看著他時,再想起別人。
但他也舍不得對這個眼神說不要也罷,只好將它封存在邊角旮旯的記憶里。
才不會再拿出來溫習了。
謝瀾安不說話,是因為她有些吃驚,她不可能真的拿楚清鳶的標準來衡量胤奚,那是抬舉了那個狼崽子,侮辱了眼前的小郎君。只不過神思所至,在所難免,她沒想到胤奚如此敏銳,連這等細致入微的思緒都能發覺。
看著那張落寞也落寞得楚楚動人的臉,謝瀾安勾唇“不用比。”
胤奚睫毛一顫“女郎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