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知予偶爾回想往事,也會不勝唏噓。
她與杜依棠其實是前世宿敵。
第一世時,喬知予是寵妃,杜依棠是皇后。偌大的后宮像一個斗獸場,所有的女子都在爭搶著帝王那點兒稀薄的愛意。
那是喬知予的第一世,她實在還太年輕、太淺薄,覺得自己拿的是宮斗劇本,就像所有宮斗小說的經典套路一樣,皇后理所應當是這個劇本里最大的反派。
做題家思維一上頭,為了回家,她把皇后當做自己最大的對手,鉚足了勁想要壓過她。
她學了跳舞,學了唱曲,學了下棋,色藝雙全,把宣武帝那個老東西勾得夜夜流連她的寢殿,成為了寵冠后宮的玉貴妃。漸漸的,除了她的寢宮,宣武帝再也不去別處,所有的妃嬪都遭到了冷落,連杜依棠也并不例外。
她以為這位雍容嫻靜的皇后是恨她的,恨她奪走了自己丈夫的寵愛,不然也不會每次在御花園遇上她都冷冷一笑。可到最后,她被麗貴妃陷害與二皇子私通,被宣武帝處以極刑之后,連女主姻姻都棄她而去,唯一為她收斂尸身的,竟然是皇后。
那一具簡陋薄棺,裝殮了曾讓君王愛不釋手的香肌玉骨,裝殮了曾被諫臣筆誅墨伐的禍水紅顏。
茫茫大雪中,皇后折下一枝白梅,放進她的棺中。
“好顏色,可惜了,來世投個好人家。”
喬知予自認為自己最了解的是宣武帝,第二了解的就是那永遠端莊的皇后娘娘,可是直到自己死后,她才真正的看到皇后最真實的模樣
她不會有嫉妒,也不會恨,在冰冷的后宮一年又一年的磋磨中,這位四十歲不到的雍容美人,早已熄滅心中的焰火,不再渴望君王逢場作戲的愛。
她成了一棵青松,一座石臺,在風中,在雪中,冷眼旁觀著一場又一場的戲耍,親眼看著那些鮮妍艷麗的女子從搖曳盛放,到荼蘼頹敗。
都是傻姑娘,最是無情帝王家啊。帝王,怎會有真心他的心,早就塞滿了權力。
這一世,為了報答前世的皇后收殮尸骨的恩情,當應離闊的這位妻子遭遇圍困,喬知予主動請纓前去救援。
她還記得前世的皇后曾因為顴上箭矢留下的傷疤而被宣武帝當眾羞辱,于是她抬手擋下了那支射向皇后的箭,并在她原本那道疤痕旁的鬢角,插上一支潔白的梅花。
那時喬知予以為與皇后有關的因果到那里便已經徹底結束。
那夜龍首原的圓月高懸,她一想到前世今生的對比,覺得自己如今越來越強大,任務完成簡直手到擒來,心情一激動,沒能睡著,便翻身起床,找到一處僻靜的湖邊。
在梅花樹前,在月色之下,在粼粼波光中,她操起胡不思,瀟瀟灑灑的彈起了一曲小星星。
她沒想到杜依棠會這么巧聞聲而來,更沒想到這位一向雍容典雅的端莊女子會為她獻舞致謝。
彼時還未成為皇后的杜依棠身著一襲鵝黃衣裙,楚腰纖纖,嬌艷欲滴。她妙目含情,在月下花前,墊腳起勢,裙裾翩躚間,像一只蝴蝶舒展蝶翼,又像一朵優曇舒蕾怒放。
美人舞如蓮花旋,世人有眼應未見。
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
前世入宮十六年,喬知予從不知道皇后會舞,更不知道她也能如此嬌媚鮮妍,令人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