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知予沒什么心理負擔,和衣而眠,躺下去就睡。也就只能睡一個時辰,很快就天亮了。她的睡眠質量一向不太好,若是睡不夠三個時辰,就會脾氣暴躁,現在能補一點是一點。
感受著帳中另一人氣息逐漸綿長,應離闊卻睜眼難眠。
亂世十六年間,他有無數次和十一同帳而眠,可那些時候,和如今都不一樣。越是四海鼎沸,他心里越是只念太平,不敢想與十一的以后,沒想到天下太平之后,他想要的卻越來越多。
作為天子,本應眾望攸歸,曾無與二,使天下畏威懷德,萬流景仰。不該昏庸乏匱,逼迫重臣滿足己身私欲。他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許多時候,應離闊甚至妄想十一能心懷叵測,能心機歹毒,像大哥與二哥一樣與他反目成仇,正好破了他的心執。可十一偏偏忠心耿耿,對他披肝瀝膽,如璞玉渾金。
從始至終,這個人,不求名,不求利,不求榮華富貴,只求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明月迢迢,藏于他的胸中,那是一顆君子之心。應離闊愛這顆君子之心,因為它一片赤誠、白璧無瑕,他也恨這顆君子之心,因為它不可轉也,不可卷也,怎么也求不得。
淮陰侯喬遲,是海上繁市、云中蜃樓,看似咫尺,實則遠隔云水千重。
帳外有風,吹動帳頂金旗,發出輕微的破空聲。寂靜的御營中,一片遺落在棋桌桌沿的棋子搖搖欲墜,“啪”一聲,掉落在地。
應離闊側頭看了那顆白子一眼,思及無法入眠,索性翻身而起,將那顆白子撿起,放入棋笥之中。
棋桌的另一側就是喬遲,他睡顏不安,眉宇緊蹙,似是做了什么噩夢。自從大奉定國之后,應離闊再也沒見到他露出過這種神情,忍不住心里一揪。
看到十一身上蓋著的薄被已經滑落到了地上,應離闊垂手勾起被子,剛準備蓋到十一身上下一刻,床上人瞬間睜開遍布血絲的雙眼,青筋暴起的大手猛地扼上他的咽喉,隨即一個翻身就將他死死摁在榻上,膝蓋抵進腿間,令他動彈不得。
喬知予方才做了個極其恐怖的怪夢,夢到姻姻一分鐘之內換了十個愿望,最后說她誰也不嫁,她要長翅膀變成香香大蝴蝶,飛啊飛飛啊飛,飛到所有人面前,閃亮登場。喬知予勸她不要亂來,姻姻就舉著自己的大翅膀,要扇到她臉上,說是這翅膀威力無窮,扇誰誰腦袋開花。
眼見著那翅膀越來越近,喬知予驚恐驚醒,一睜眼就看到應離闊那張臉在她眼前不斷放大一瞬間,前塵往事席卷而來,喬知予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受苦受氣的第一世,一股怒火瞬間直沖腦門,抬手狠狠掐上宣武帝的脖子,腰腹一用勁,翻身就將他抵在榻上。
尸山血海里磨礪出的百戰將軍的肅殺之氣頃刻放出,一團陰戾的火苗在喬知予眼中翻來覆去的燒。等看清面前人是這一世的還年輕的宣武帝,甫一推測他為何出現在自己床前,她的怒火頓時燒得更旺
“應離闊,你的瘋病又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