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過后,王福公公又來傳天子口諭,請喬知予前去紫宸后殿商討事務。
大奉建國已逾三年,各方面已經逐步走上正軌,無論是戶籍、農稅、還是水利、軍工,都有專官負責,無法決斷時,天子亦可于政事堂與宰輔相商。可即便如此,宣武還是喜歡在朝后與喬知予討論,問問她的看法。
專官只負責各自手下事務,而宰輔出身世家大族,各有打算,不能全信。天下蒼生的重擔沉沉壓到肩頭,巨大的壓力如泰山壓頂,即使宣武是九五至尊,也會時常惶恐,想要尋求一份寄托,而這寄托,只能是向那個忠心不二的心腹、生死相托的手足。
這或許是一種習慣,畢竟亂世十六年中,喬知予的那雙穩重的手一路扶他走過,當此人陡然放手,讓他自己行走,他雖也能走穩,可一旦遇到難解之事,總是忍不住伸手回握。
宣武帝與淮陰侯的討論,當然并不像與朝臣議事一樣嚴肅,多半是伴隨著散步、下棋,和宴飲。而這一次有些不同,是在太液湖畔釣魚。
“朕聽聞老四他們幾個在休沐時,常常攛掇你去東郊白河邊垂釣,可你卻從未去過,這是為什么”
陽光明媚,太液湖畔波光蕩漾。
宣武帝身著黑金龍紋圓領便服,腰懸金邊魚符,整個人衣冠赫奕,威嚴堂堂,但是頭上卻戴了一頂老農種地才會戴的寬檐草帽,此刻正靠在假山石上,聚精會神的穿餌。
“臣不善此道。”
雖如此說著,喬知予還是撩起衣擺,頗給面子的坐到了杌凳上,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為她準備的魚竿。
“不善此道朕還以為你什么都會。”宣武帝整理著魚線上的鵝毛桿浮漂,側目揶揄道。
喬知予搖了搖頭“陛下說笑了,臣又不是完人。”
“盛京皇城興建于前朝,太液湖也是興修于那時。大燕宮人放下魚苗,經年累月,養成了這一池胖錦鯉,看著倒是繁華,只是每日魚飱耗費頗多,一日不喂,便要造反。今日你我二人,便來釣一釣,知予覺得如何”
喬知予抬眸看了眼興味盎然的宣武帝,手里魚竿一甩,拋出鉤去,口中說道“頗有野趣。”
太液湖畔,微風習習,艷陽高照。陽光落到人身上,帶來陣陣暖意,太平無事,釣魚休閑,讓喬知予此刻心情不錯。
宣武帝此人,身上有個絕佳的品質,叫做能屈能伸。正如他當年能按捺得住稱雄的野心,老老實實聽她的勸,在龍首原上積蓄力量,也如他前兩日還被她按在榻上狠抽臉,現在就能裝作無事發生,又端起了為人君者的架子,和她來演一場君臣相得魚水情。
這或許能稱之為一種賤格,但這種賤格來得相當有道理。
識時務者為俊杰,應離闊能當皇帝,那自然是俊杰中的俊杰。雖然他們君臣二人兩日前才剛撕破了臉,那場面十分尷尬,但并沒有產生什么利益上的沖突,為君者若假裝此事過去,喬知予這個一直以來頗為知節守禮的臣子自然不可能會舊事重提,那么此事就會就此翻篇,至少在明面上,不會再成為他們二人之間的隔閡。
如此反應,屬
實是應離闊在給自己偷偷找臺階下,貴為九五至尊,此舉頗有些可笑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