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于是在小食堂里找了個離門遠、離火墻近的暖和位置坐。
額仁花點包子時,包小麗還在抹眼淚。
“孟同志,你是外面來的知青,你對俺們牧民的生活還沒那么了解。”包小麗抽抽搭搭地解釋
“以前俺們這邊還有奴隸呢,草原上千百頭牛羊,沒有一頭屬于冒著風雪放牧的人過去鼠疫從邊境線殺過來,咱們這邊的人一茬一茬地病倒布病可厲害了,母羊一個個流產,牧民一個個發燒倒下大家都是苦過來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來了,也就過來了可是我一讀林雪君同志這個文章,她看到了咱們的辛苦。
“你看這一句,嗚嗚,她還夸俺們牧民豁達開朗,在苦難中開花,說俺們用樂觀開墾了這片苦寒之地,嗚嗚嗚嗚”
包小麗不讀這兩句還好,一讀出來,哭得更厲害了,話都說不出,抽抽搭搭伏在桌上,仿佛要哭死在小食堂。
四周其他來吃飯的人紛紛投注來目光,有的好奇,有的關切同情。
過于外向的漢人大哥拉著凳子就坐過來了,看看額仁花和孟天霞,之后像認識包小麗似的,大嗓門地問“這個大妹子咋地啦咋哭了呢有啥難處哇說出來看看俺們能不能幫上忙”
有這位大哥先出頭,飯館里的其他人便也依次圍過來,一個帶著孩子的大娘站到包小麗身后,用滿是褶皺的橘皮大手撫摸包小麗的背,轉頭問沒在讀報的額仁花
“這是出啥事兒了嚴重不嚴重啊”
額仁花雖然聽了包小麗的解釋,卻還有點云里霧里,只得對四周過于熱情的人笑道“沒事沒事,是感動的呢,沒有困難,她她就是愛哭。”
包小麗本來哭得挺認真的,忽然聽到額仁花大姐來這么一句,當即就不樂意了,糊著一臉的淚水,冒著鼻涕泡抬起頭,抽噎著道“我,我才不愛哭呢,呢”
最先來關心包小麗的大哥瞧見她這模樣,一下沒忍住,嘎嘎地笑了起來。
其他人莫名也被帶跑偏,不明所以地跟著樂。
包小麗胸腔里滿滿的酸楚和感動忽然就被這些人的不嚴肅給沖淡了,她抹抹鼻涕眼淚,一改方才哭唧唧的悲傷模樣,啞著嗓子興奮地指著孟天霞手里的報紙,向圍過來的所有人炫耀
“我們大隊同志寫的文章登報了,就寫的咱們呼色赫公社社員們的生活。
“你們看了嗎內蒙日報,就這篇文章冬牧場上的牧民草原騎士
“說咱們呼色赫公社的社員都是草原上的騎士,說咱們雖然沒有壯烈的偉大,卻也有平凡的偉大、堅韌的偉大、樸實無華卻勤勞的偉大。”
她這么一說,所有人的腦袋又都擠到了孟天霞跟前,全往孟天霞手里的報紙上看。
那個最初過來關心的大哥擠得最積極,盯著報紙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文盲,大字不識一個,只得手指戳了戳報紙,對孟天霞道
“這位識字的同志給我們讀讀唄。”
“對啊,給我們讀一讀唄。”其他人立即響應。
連后廚里干活的大廚都拎著他的炒勺跑出來了,跑堂和收銀員也湊過來要聽。
于是,屋外北風呼號,屋內暖呼呼地圍著一群人,靜靜地聽孟天霞讀報。
在那些牧民們用自己的樂觀和勤勞,開墾了這片苦寒之地,牧出滿眼生機漫長的寒冬,他們駐守在畜群邊,忍受孤獨、寒冷和各種災難可能到來的不安句子中,小食堂里的眾食客們逐漸迷失了自我。
那種自己的平凡生活被描繪得美好,自己的平實勞作被認同,自己的辛苦被看見的情緒,跟爐灶里的火一樣燃燒。
燒得一部分人濕潤了眼眶,另一部分人熱血沸騰。
孟天霞抑揚頓挫的誦讀還在繼續,窗外不知什么時候飄起小雪花。
圍坐的人幾乎忘記了他們因何而來,直到大家的肚子奏成了一曲饑餓交響曲,才想起,哦,這里是小食堂,他們是來吃飯的啊。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