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眼尾帶著勃勃的少年氣,這人的情緒永遠是鮮明又活潑的,高興了就笑、生氣就發脾氣、就連消沉都恨不得拉上一個烏云密布的背景環境。可是這一切的底色都是眼前的神情一種冰涼到冷酷的平靜。
他是一個很冷靜的人,一直都是。
因為不冷靜的人是沒法當將軍的,更沒法從將軍當到皇帝。
盧皎月只覺得,方才那點被強行壓下的漣漪還未來得及泛起波瀾,就被湮沒在了深沉的潭水之中,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心湖深處。
周行訓確實沒有欠任何人的。
他只是一個皇帝而已。
她略抿了抿唇,開口“陛下可想過,如今諸位皇子年幼、正是需要母親照料的時候,若是他們母妃改嫁,孩子該怎么辦”
周行訓想也沒想地開口“讓他們跟著一起改嫁過去。”
盧皎月“”
她一聽就知道周行訓這還是在鬧脾氣。
“帶兒子改嫁”這事周行訓還是挺有發言權的,因為他后宮里就有這種“別人家的兒子”。這會兒大環境不太在意這種事,周行訓屬于不在意中的不在意,這些“養子”不僅姓氏改了,連字輩都是跟著親兒子排的,周行訓也沒搞什么差別待遇,封爵賞賜都保持一致,具體對待上采取了很統一的無視態度他把不耐煩小孩子這事擺在了臉上。
唯一態度好點的是已經十四歲的“皇長子”。
這個年紀,當然不可能是親生的,是早期隨母改嫁養子中最年長的那一個,但是因為很擅騎射,周行訓夸過很多次,待遇是諸皇子中的頭一份。毫不意外的,在崩掉的劇情線里,周行訓前腳剛剛崩逝,這位大殿下后腳就反了,扯出的大旗就是“我爹愛我”有爹他是真的認啊咳、扯遠了。
盧皎月不是很想評價那些崩掉的劇情線里,天下一統后、周行訓的種種擺爛操作,但起碼在這個時期,周行訓行為上雖然離譜,但是腦子還挺清醒的如果說讓后妃改嫁只能說是他離譜的個人日常,那讓皇嗣跟著母親一起到別人家里,那完全是炸裂性的政治事件了
屬于人沒瘋就干不出來的事。
看著周行訓看起來似乎很冷靜很理智的臉,盧皎月忍不住重重、重重地嘆了口氣,“你不要胡鬧。”
她算是看出來了。
周行訓這人,看起來越平靜越冷靜的時候,越是在憋個大的。
周行訓回去以后掀了二個盤子砸了四個碗,掃落了一整套茶具,連帶著把桌子踹了。
劉通在旁邊看得心底都直抽抽。御用的東西多金貴不消說,關鍵這些都是成套的,毀了一個、別的就不能用了。
劉通琢磨著要不要開口說句“您要是有什么氣沖奴撒”,但瞥見了那個裂了縫的桌子,默默地把話咽了下去。他琢磨著自己
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沒那實木桌子結實,為了能多在圣駕面前效力幾年,有些事還是當沒看見吧。
砸了一通的周行訓似乎冷靜了點,抄起旁邊的一碗水猛灌一口,落手又是往桌子上一摔,抬頭怒氣沖沖質問“朕胡鬧朕哪里胡鬧”
劉通“”
欲言又止。
剛才那水、是洗筆硯的
但是看著被周行訓自己砸了粉碎、徹底毀尸滅跡的容器,劉通干脆地閉了嘴。
不過周行訓回來又是砸東西又是發脾氣,卻沒再提先前那事,顯然是被勸住了。劉通心里念著“果然還是得皇后來”,倒也不吝于在這會兒說兩句好話哄哄人,就聽他開口,“奴聽聞古之圣賢在世時、常為世人所不容,非圣賢有過,實乃世人愚昧。如今陛下功加海內,德業堪比先賢,所思所想非凡俗人能領會,還望陛下稍加體諒。”
言下之意,您不是“胡鬧”,您是想法太過超前、大家領會不了。
周行訓還氣著呢,聽這話卻忍不住露出點牙疼的表情宮里頭這些人說話怪惡心人的。
要不是表情夠誠懇,他都覺得在陰陽怪氣他。
周行訓平時就懶得搭理,這會兒憋著氣聽這些更窩火了,當即一句話撅了回去,“你懂個屁”
劉通“陛下說的是。”
周行訓“”
“給我滾出去”再在他跟前晃悠兩下,他怕自己忍不住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