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抬手替對方擦淚,但是失措間用的力道太大,不小心在那臉頰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手指印,他一僵之后又換了手背,動作輕了又輕,仔細地蹭掉那頰上的淚痕,同時口中低聲詢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盧皎月搖了搖頭。
顧易這一番話說出了她一直都有、但卻無法跟顧易坦言的憂慮。
她低著聲,“我不能。”
顧易不解“不能什么”
麻痹的神經讓語言系統變得不想平日里那樣流暢,思維和話語之間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隔開一樣,盧皎月費了半天力氣,才終于以最簡短的語言,順暢地表達了自己意思,“不能陪你。”
相攜白首聽起來固然很動人,但是她陪不到顧易那么久。
因為到那個時候
“我已經死了。”
顧易因為那個字心底一跳。
月娘一直身體不好,他其實很忌諱談起這個話題。每每到此,就會有一種說不清的恐懼籠上心頭。
但是他還是定了定神,安慰“別說這種話,戴老如今就在府上,有他調養著,你身子不是好多了這次換季都沒有生病。”
若是平常,盧皎月肯定就應下來了,然后這個話題就被這么不輕不重地揭過。
但是這次,她沒有說話。
沉默了良久,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顧易一愣。
反應過來是對方這動作的含義之后,他只覺得心口被重重地敲擊了一下,胸腔內氣血翻涌,喉嚨口似乎被堵住了。
顧易想要說點什么,卻不知這個搖頭遠不是結束。
他聽到對方接著開口,“我早就該死了。”
早就、該死
“早”在什么時候又為什么是“該”
某些可怕的猜想生出,顧易手指攥拳,手臂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緊繃起來。
驟然收緊的力道讓盧皎月有些困惑地抬頭,看
見了對方繃出鮮明線條的下頜線,視線接著往上,順著臉頰上緊繃出痕跡的咬肌,看見了高挺的鼻梁。
盧皎月眼睛有點對不準焦距,視線內的畫面很模糊,但她還是感知到了顧易情緒上的變化,不由地抬手,輕輕撫上那張臉頰,眼神溫柔又帶著點憐惜。
顧易一怔,那股翻涌的情緒被這柔軟又親近的動作安撫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剛才那瞬間生出的、荒謬又令他遍體生寒的猜測并不一定是事實,月娘只是醉了而已。
他強行壓下那些不安,輕輕地在那柔軟地掌心蹭了蹭。
盡力放得溫和的聲音還有點不自然僵硬,但是他仍舊是堅持,“會好的。”
月娘只是虛弱一點,比常人容易生病一點。
他會很小心很仔細地照顧,不會再出現離開義固前那個冬日的大病了。
盧皎月卻只是搖頭。
身體的虛弱并不僅僅是稍不注意容易生病那么簡單,而是生機一點點地流逝,高明的大夫延緩了這個過程,但也只是將那個口子堵得小一點罷了。對于當事人而言,那股流逝感仍舊異常鮮明。
她在更早的時候就知道了,生死才是這世上最不可逾越的隔閡。
而她自己,早在顧易進入金陵前、早在劇情正式開始之前,她就應該“過世”了。
盧皎月感受到了掌心輕貼著的地方,臉頰肌肉的抽動。
盯著看了這么久,失焦的眼睛終于調整好了焦距,看清楚的畫面中,對方牙關緊咬,唇角往下撇著,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