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松開鉗制住我下頷的手,他的聲音低沉,語調卻很輕盈。
禪院家嫡系的人說話總帶著這種漫不經心,仿佛華麗的布匹中藏著綿密的針。
雷鳴一般,聲音在耳側化為沉悶的同質音。
看著他張動的薄唇,我恍惚又像被鐘聲籠罩的銅芯,一點點地、逃避一般地放緩認知。
窗外傳來雪松搖晃的聲音。稀疏的風和松針擦過,那是讓人出神的、可以平靜下來的聲音
只是一層一層地交織,就像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蕩過來。
眼神漸漸放空。
蜜橙檸檬糖般的色彩里點綴著的亮光融化了,渾濁成一派霧色。
“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神你完全沒有弄清楚現在我是在說什么嗎”
松開手的他偏過頭來打量眼前人的神情,像是被觸怒了,看著眼眶里透明的淚水還未干涸的妻子。
那張精致的臉上,清秀又摻著茫然的眼神像剔透的玉。
后知后覺地露出畏懼與退縮的色彩,瑩瑩地讓人生的氣都被沁涼了。
他只覺得心里一陣燥熱慍怒,一陣大雪般的冷。
低頭看了我一會兒,丈夫冷笑一聲,轉身,說一聲“好啊”,很精準地從旁側的檀木柜的抽屜里翻出一沓被綁好的信紙。
意識兀地回神。
拉開抽屜的時候冷淡的“嘩啦”的聲音嚇得我的眼淚一瞬從眼眶滑落。
這樣空曠的內室里只有丈夫把成沓的信紙在修長的指間碾得沉悶作響的聲音。他輕慢銳利的目光瞰視著我,像屏風透過來的光。
「寫東西只是為了排解苦悶而已」我是這么定義的。
那些信
我的視線麻木地落在他的指間被揉皺的薄紙。
從紙面上的文字來說我的回信基本看不出任何的意義,偶爾是空白的,偶爾一個句號,再偶爾一句“不知道”。
比起那位寄來寫得滿滿甚至還附贈照片貼紙的信,我寫下回復的盡是一些敷衍又沒有營養的話,而且盡量很有禮貌。
但是就這樣地被翻出來,還是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大腦一片空白。思考也宕機了。
知道它們放在哪里、他他看過嗎看過了又重新地把他們折疊好放在那那個角落里嗎
我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緩慢收攏的指間,有一種懼怕的感覺,就像即將被割去一塊血肉。
紙張被擠壓揉皺劃破的時候,我聲音軟弱地出聲
“明明,是他擅自地寄過來如果,如果我不回信的話就會像轟炸一樣寄垃圾信件過來,所、所以”
說話的時候,
腦海里不合時宜地閃爍過信中的碎片。
7月15日悟今天去了秋葉原、那里有很漂亮的穿著女仆裝的主題餐廳,夫人知道女仆主題餐廳是什么嗎其實就是
7月16日yui請不要用那樣輕浮的語氣跟我說話。我不想知道。不要再給我寫信了。
8月7日悟最近真的很熱啊,我的學生們甚至曠課來抗議這樣的天氣了,可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我也沒有辦法操縱天氣,夫人知道市面上會賣一種小貓風扇嗎搖頭的時候扇葉會變化成不同的小貓
8月20日yui沒興趣。我是狗派。
9月1日悟這個點我居然還在加班,真是的,我也想辭職回去在家里呼風喚雨玩大奧扮演啊。夫人喜歡吃銅鑼燒嗎什么口味的呢,我覺得芥末味的東西很難吃,但是昨天嘗試了一下青檸芥末味的銅鑼燒,居然意外地可以接受
9月10日yui沒吃過。你的信怎么樣才能夠退訂。請你不要送到我珍愛的首飾盒里,會壓壞絨面。
9月15日悟今天在街上看到了賣芝麻醬的特產攤,學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正好只剩下最后一杯,結果我只是掛斷電話的時候眨了眨眼,就賣完了天吶真的會有這么詭異的東西嗎我想要的東西,居然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9月16日yui誰管你請不要說這樣自大的話我們根本就不認識請給我退訂掉
10月20日悟想我了嗎
10月21日yui神經病,怎么會
沒辦法吧這種東西又沒有辦法回復“t”退訂,這位五條家的家主似乎有著特殊的手段可以直接送進這個封建的家族宅邸。
我每次苦惱地看著信上的內容,都不知道該扔到哪里去才好,就算攪碎了也會重新出現仿佛下了什么荒唐的術式,唯有回復才可以
丈夫聽到我的解釋,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我,帶著冰冷的嘲弄。
“是嗎”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
我被他的表情刺痛,委屈又茫然。
當他露出這樣的神色來時,總能矜傲又冷漠地把人刺傷。
我蒼白地解釋道“可是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完全是那個人的緣故,我有很多都沒有看,只是想清理掉而已。就像垃圾郵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