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們一般不會畏懼他畏懼地做不好事,不過當下顯然不是一般情況。
他始終是個皇帝,是天子,所謂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一個手握近乎無限的權力,動輒可以決定百萬人生活與生死的人,他的喜怒哀樂不再是普通的喜怒哀樂,而都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面對這樣巨大的能量,就像是面對一座火山。當它安靜的時候,山腳下的居民還可以一邊警惕,一邊小心維持著平靜生活。甚至因為火山灰等原因,土地更加肥沃,生活地比普通人更好。可一旦火山爆發,一切就都毀了見證這一幕的山腳居民,不可能不畏懼。
郭敞難看的臉色似乎在醞釀某種可怕的風暴,但他一時什么都沒說,這反而讓其他人更緊張了。于是寢房外的空氣越來越緊張、越來越沉重,仿佛要凝結成固體了一樣就在所有人快要氣都不敢出時,郭敞終于動了。
他沒有責罵、恐嚇太醫,不再管勸說的人,徑直就走進了玉殿的寢房。原本屋子里的太醫和宮人,沒料到官家會進來,一時之間行禮有些參差不齊,而且能感受到強烈的不安在素娥躺在床上,情形糟糕的前提下,沒人不害怕因此發怒的皇帝。
郭敞一點兒不猶豫,根本沒管跪倒一片的宮人和太醫,大步走到了床榻跟前。為了方便太醫診治,這時床帳是拉起來的,床頭旁原本擦藥的宮女讓開位置后,郭敞就能很清楚地看到此時的素娥了。
說實話,素娥看上去很不好,整個人水腫了起來。特別是那張臉,原本是流暢的鵝蛋形,現在腫成了發面饅頭,臉頰紅通通地鼓了起來。那紅還不是發燒了后那種紅暈,而是一片一片不均勻的斑塊,仿佛是畫家拙劣的涂抹。
那些紅色的斑塊上還有擠擠挨挨著的細小丘疹,有些人看不得這些的,看一眼也要半邊身子發麻
郭敞平常也不是太能看這些,但這次卻是在發麻了一下后,立刻坐在了床邊。他想要握住素娥的手,又怕碰了手背上的疹子,叫她疼痛。只能湊近了在她耳邊道“素娥素娥可還能聽到朕的聲音”
郭敞確實被素娥現在的樣子嚇了一下,但在最初的自然反應后,他很快就不在乎那些了。相比起素娥容貌損毀的可惜、不適之類情緒,強烈的憂慮和痛苦搶先擠占了他全身情況如此嚴重,讓郭敞模模糊糊意識到,素娥可能熬不過去
即使他是天子,這個世界上也多的是他做不到的事
事實上,他的遺憾不見得比普通人少。就像現在,如果太醫們沒有
辦法,素娥又自己熬不過來,他也不可能留下她來。而只要一想到可能會失去素娥,郭敞完全沒辦法往下想了,只覺得一片空白。
素娥似乎沒有完全昏迷,還能給郭敞一些反應,但回答郭敞是做不到了。實際上她都聽不清誰說了話,說了什么話,反應更像是一種本能。
郭敞自然也無法,只能坐在床邊守著素娥他甚至沒有給太醫下死命令,發揮皇帝的特權之一,以前途、性命威脅,叫太醫發揮更多的主觀能動性。
不過,太醫們倒沒有因此輕松一絲一毫,眼下壓力之于他們是一樣的有些話官家說不說都是一樣的,眼下沒有說,難道事后憤怒的君王就不能一樣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