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默認了,裴戍磨了磨牙,松開攥著她的手,冷聲道“出去,本君還沒有讓廢物看笑話的愛好。”
他口中的廢物便是崔忱,宋初姀抿唇,拾起地上的玉冠,緩緩整理好自己凌亂的頭發。
男人留下的痕跡在耳后,鬢發垂下便可擋住,宋初姀松了口氣。
她走到門口,卻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斜靠在榻上的男人。
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闔上眸子,束發的玉冠向一邊歪斜,衣衫凌亂,脖子上的指甲印還沒有淡去,仿佛剛從溫柔鄉美人帳中出來。
宋初姀收回目光,緩緩開門,并沒有看到身后之人在她轉身之際睜開眼睛,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房門開了只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宋初姀擋住縫隙中,看向崔忱。
掩耳盜鈴大概就是這樣了,宋初姀有些想笑。
崔忱立在距離門口三尺遠的地方,站得僵直。
他那雙時常帶笑的桃花眼今日少見地沒有彎起,只是扯了扯嘴角,道“卿卿,我來接你了。”
宋初姀思緒翻涌,道“郎君不必來接我的,建康城不算太大,我一人也能走回家。”
回家兩個字令崔忱心下一松,緊握著扇子的手微微放開。
宋初姀關上門,越過他往前走。
“卿卿”崔忱沒有像以往一樣任由她忽視自己,一反常態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卿卿。”他第一次強硬地與她十指相扣,溫聲道“天氣愈發冷,卿卿身體還沒好,下次不要再亂跑了。我是你的夫君,下次想要做什么,你都可以先告訴我。”
宋初姀一頓,沒有拂了他的面子,輕輕嗯了一聲。
崔忱眸子大亮,牽著她的手往樓梯走。
破舊的樓梯踩上一腳便吱吱作響,走到拐角處,兩人撞見了喝完茶湯跑回來的周問川。
周問川看到她們一同下來時先是怔愣一瞬,緊接著目光又落在她們十指相扣的手上,挑了挑眉。
他目光僅僅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略過她們,上了二樓。
華燈初上之際,九華巷一片寂靜。
往日懸掛在世家屋檐上的琉璃燈已經落了一層灰,隨風輕微擺動。
宋初姀將空了的藥盅遞給榮嫗,微微偏頭,透過窗戶看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院子。
“郎君今日叫了幾個人”
榮嫗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甕聲甕氣道“叫了三個人,都是蘭院的幾位娘子。”
她說完,又緊接著道“夫人不必太過介懷,郎君是風流了些,但是心還在夫人這里。而且小郎君只黏夫人,后院那些娘子再得寵,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她雖這么說著,卻也知道郎君與夫人感情并不好,在她印象里,郎君似乎從未在夫人的院子里留宿。
宋初姀出了一會兒神,對老嫗道“你叫大夫候著,等郎君結束后,給他看看身體,今日的事情,不必聲張。”
夫人到現在還在為郎君遮掩,榮嫗有些心疼,嘆了口氣,小心退下。
辛辣苦澀的藥味不斷往上翻涌,宋初姀抿了一口清茶將不適壓下,滿腦子都是白日里崔忱藥癮發作時的樣子。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那般狼狽的崔忱。
彼時他一只手撐在馬車桌角,手背青筋暴起,仿佛隨時能沖破皮膚爆開。
冷風不斷灌進馬車,他卻渾身被汗水打透,仿佛剛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
她愣在原地,耳邊是崔忱痛苦的,他說話斷斷續續,勉強連成一句“卿卿,不要看我。”
印象里的崔七郎,風流卻不下流,出身簪纓世家,恣情縱逸,卻也并非愚妄之人。
她不懂,聰慧如崔七郎,明知這種東西會讓他那么痛苦,又為何要去碰。
綠茶入口帶起一股清苦,茶水滾過喉嚨時又泛起絲絲微甜,很快便將口中藥物的澀味壓下去。
宋初姀收回眼底翻涌的思緒起身,寬敞大袖掠過梳妝臺時,不慎將上面的首飾匣帶翻在地。
珠釵翠玉散落一地,玉珠落地的清脆聲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動靜太大,驚動了還沒離開的榮嫗。
“夫人”
榮嫗匆匆走進來,看到這場景嚇了一跳。
知道她是誤會了,宋初姀眨了眨貓眼,解釋道“是不小心碰掉了。”
聞言榮嫗松了口氣,一邊彎腰拾一邊道“老婦撿就行,夫人先坐在一旁休息一會兒。”
她說著,拾起剛剛撿起的珠翠,咦了一聲。
榮嫗“夫人,這個紅繩,也是您妝匣里的嗎”
聞言宋初姀抬頭,只見一條細細的紅繩與一支梅花琉璃釵纏繞在一起,紅繩上面的金絲線已經斷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這根紅繩,與謝瓊手腕上那條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