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官任官皆由楊國忠一人說了算,咱們這些人,哪里還能當上官啊,還不如早早回鄉算了。”
眾人也唏噓不已,一開始楊國忠上位時候他們還對新相有期待,以為換了新相大唐風氣便能煥然一新。
誰知道楊國忠還不如李林甫,李林甫縱然囂張,可也沒做出在府中選官這等荒唐事。
杜甫也目露沮喪,連飲幾杯濁酒,只是這酒水實在太淡,落入肚中也沒滋沒味。
有人偏偏看不慣杜甫這幅孤高模樣。
杜甫和他們不同,雖然都是落魄文人,可杜甫好歹有幾分名聲,又和朝中幾個愛詩的朝臣有交游,杜甫《飲中八仙歌》之中“飲中八仙”之一的李適之還當著左相呢。雖說左相權勢不能與右相相比,可只要杜甫松口,李適之也能推舉杜甫做一個八、九品的外放小官。
甚至看在杜甫的詩名上,只要杜甫愿意低頭奉承拿出求人的態度,楊國忠也會愿意給杜甫安排一個官職。
“咱們愿意腳踏實地卻走投無路,奈何有人心高氣傲,還看不上微末小官呢。”便有人陰陽怪氣道。
又有人接過話頭:“人家是想要匡扶社稷,自然和咱們這些俗人不同。”
院子內頓時安靜了,沒人指名道姓,可這句話說出來也和指名道姓沒什么區別了。
杜甫苦笑,主動站起身抖抖衣袖,瀟灑道:“我今日還要到書坊中校書,便先告辭了。”
還不忘從腰間錢袋中掏出一把銅板,擱到了酒盞旁,這是他該平攤的酒錢。
隨后便離開了。
杜甫邁出院門,悠揚的琵琶聲從街對面的楊府傳出來,朱門外停滿了權貴的馬車,身后院中那些友人又開始喝酒,熱鬧討論著詩賦和朝政,怒罵一頓奸臣。
可誰真正關心社稷呢?
就連這些怒罵奸臣的文人,也只是罵奸臣任人唯親、蔑視文人,讓他們無官可做。
其實杜甫更想同他們談一談新出的政令,今歲入夏以后只下了兩場小雨,郊外的稻田干死,朝廷卻還要加收雜稅,這豈不是要逼死百姓。
可他這些昔日友人卻并不想談論這些事情,只愿意聚在一起罵奸臣,還笑他眼高手低,一介布衣不先為自己謀官,反而滿嘴江山社稷,愚不可及。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取笑同學翁,浩歌彌激烈。”
杜甫自嘲又念了一句:“非無江海志,蕭灑送日月。”
他何嘗未曾升起過隱居于山水之間,整日快活逍遙的打算呢?月前孟浩然還寫信邀請他去漳縣隱居,壽安公主在江陵經營多年,如今山南東道的觀察使還是張九齡,他倘若去漳縣隱居,那就是背靠好友前輩逍遙自在。
可他實在是生了一顆不甘平凡的心啊。
“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杜甫看著路邊還未開花的葵藿,一句詩又從口中流出。
可就連葵藿的葉子都朝著太陽,他的天性又怎能輕易改變呢?
想起自己那些見識短淺,只顧自己的“好友”,杜甫又不禁譏諷了一句:“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穴。”